隔天一早,岑恩天就打来电话。
电话铃不眠不休的响,扰人清梦。
半晌,被子窸窸窣窣的动了动,顾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毫不犹豫的关掉电话。
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翻了个身,继续陷进周公的怀抱。
然而刚睡熟没多久,手机又没眼见力的响了起来。
顾知昨晚回到家后,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江俞红着眼眶的样子,她翻来覆去了很久,直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此时被铃声吵得眉头紧拧,眼皮子都睁不开,她摸索的拿过手机,看都没看便滑下接听键。
一开口就满是火气,“你他妈最好有事说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瞬,随后响起岑恩天弱弱的声音,“知知…”
听见是岑恩天打来的电话,顾知起床气消了一点。
她强撑着困意问,“有事?”
“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岑恩天莫名其妙被她一凶,有点委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打电话过来提醒你,今天晚上七点是社团节,在空中花园举行。”
岑恩天没听到顾知的声音,心里更委屈了,
“你之前答应过要陪我去的。”
就这么短短一点时间,顾知困意又上来了。
她勉强听完岑恩天的话,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回道,“知道了。”
岑恩天瞬间高兴了,“那到时候见!”
顾知胡乱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
她一觉醒来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
手机多了几条信息。
岑恩天醒了告诉我一声,晚上一起吃饭吗?/开心
y早安
简涟我去图书馆了,给你点了外卖。
不用说,简涟肯定是屁颠屁颠跟着许亦沉去的。
顾知先给岑恩天和简涟回了个好。
看到江俞早上七点发来的早安,她忍不住笑了下。
连周末都起这么早,够自律,不愧是年级第一。
她回复早安
想了想,她又问了句。
顾知在干嘛?
江俞很快回复直播。
看着那两个字,顾知才想起来江俞还是个游戏主播。
手机又震动了下。
y你呢
顾知等会去找岑恩天吃饭,晚上去社团音乐节。
她忍不住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他们聊天并不频繁,而且很简短,枯燥无味,连表情包都没有,大多是一问一答,对话比老干部还正经。
确实是年级第一能做出来的风格。
她忍不住笑了声,想起他的备注还没改,顺便去改了下。
--江小干部
发完消息,顾知起身去门外拿外卖。
简涟知道顾知肯定醒不来,特地让外卖员把外卖放在地上,不用按门铃。
顾知把地上的外卖拿进来。
是一份煎饺,已经凉了。
她懒得加热,将就吃了几颗。
勉强把冷得尝不出味道煎饺吃完,顾知把外卖盒收拾好丢进垃圾桶。
她回房间换好衣服,又揣上钥匙手机,这才准备出门。
大门旁边放着个半人高的纸箱,里面堆着各种饮料瓶矿泉水瓶,瓶瓶罐罐的,已经快被堆满了。
她出门时看了一眼,顺手将纸箱抱上带走。
西巷附近有个垃圾回收站,平时每天下午四点左右,会有个老人骑着三轮车去那儿淘废品和饮料瓶。
今天也不例外。
顾知百无聊赖地靠着墙,站在去垃圾回收站的必经之路上,伸手挥了挥不停在她面前嗡嗡飞的苍蝇。
不远处有辆三轮车由远及近,慢吞吞朝着顾知的方向驶来。
即将路过顾知时,她喊住了老人。
老人刹住车,侧头朝她看去。
她眼睛很浑浊,眼神不太好,看了顾知半天才认出她。
老奶奶瞬间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笑得很和蔼,“是阿知啊,今天不用上学吗?”
“今天周末。”顾知说。
她上前一步,把半人高的纸箱放进三轮车里。
老奶奶慢吞吞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着急道“哎呀你干嘛呀。”
“我都说不要你收这些啦。”
顾知见她要下三轮车,连忙按住她的肩,无奈地笑,“都说了,我平时爱喝饮料,反正饮料瓶子丢了又浪费,还不如给你拿去卖。”
老奶奶坚持道“那我给你钱。”
“我不收老人的钱。”顾知随口胡扯,“我妈说了,好人有好报,我帮你是在积德,万一把上天感动到了,我以后遇到的灾难也能少一点,是吧。”
“收钱就积不了德了。”
“……”老奶奶一时反驳不了她的话。
“得了,这天又冷,你别天天来回忙活了,早点回家。”
顾知转移话题道“我等会要去找岑恩天玩。”
老奶奶眨了眨眼,瞬间被她带偏了“去找囡囡玩?好啊好啊,你们玩得开心点。”
“知道了。”
告别完老奶奶,顾知站在原地看着她缓慢骑着三轮车远去的背影,她静静看了会儿,不由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老人家的时候。
那是一年冬天,除夕日前,大雪如鹅毛般下。
顾知坐在便利店门口,刚准备撕开面包,就看到一身形佝偻的老人慢悠悠踩着三轮车路过。
车上全是废品纸箱,已经被大雪覆盖上薄薄一层。
“喂。”她懒洋洋叫住她。
那年的顾知刚被学校停学,当天就去染了头发打了耳骨,坐在台阶上,混不吝儿的,社会气浓重,一整个就是街边混混样儿。
老人停下踩着脚踏板的脚,侧头看她。
有路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犹豫地停下脚步,想着要是她欺负老奶奶就上前帮忙。
顾知无视别人的目光,远远抛了个东西给他,准确落在老人怀里。
旁人下意识看去,唯恐是什么恶作剧。
结果,只是一袋面包。
老奶奶倒是丝毫不怕她,朝她笑,满是皱纹的脸带着和蔼的笑容,她用宁城话亲切问,“咋这么晚还不回家”
顾知不会说宁城话,她用普通话懒洋洋回,答非所问,“你怎么还没回家”
“快过年啦。”她笑得和蔼,看着有些傻气,“得攒点钱过年,给我家囡囡买新衣服。”
顾知沉默了瞬。
半晌,她笑了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老奶奶挥了挥她给的面包,“谢谢小姑娘,雪渐渐大啦,早点回家,先走啦。”
随着三轮车滚过雪面咯吱咯吱的声音远去,顾知收回视线。
她似没注意到旁人诧异惊疑的目光,慢悠悠拿着柠檬糖走远了。
从回忆里脱离而出,顾知在原地待了片刻,才迈开腿去烧烤店找岑恩天。
……
社团节是他们这片社区所有学校共同沟通决定的节目,特地给各个学校的社团提供表演的舞台。
这次的音乐节是由三所学校的音乐社社长共同联系决定的,到时候所有乐队成员都会聚在一个地方演出,特别热闹。
顾知和岑恩天到达空中花园时,天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岑恩天特地精心打扮过,穿了身很衬她肤色的裙子,正挽着顾知的手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感叹道“好久没来了,这儿倒是没什么变化,看着还是以前的样子。”
相比之下,顾知只穿着最简单的白黑裤,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外套,闻言懒洋洋掀起眼皮打量了下环境,没发表言论。
岑恩天忽然惊呼一声,兴奋的指着上空,“知知快看,天上好多星星!”
满天的灯光交织穿梭在玻璃间,乍眼一看漆黑的天空漫天都是繁星,浪漫而耀眼。
实际上今天是阴天,连月亮都躲进云层,天色黯淡,更别提星星了。
顾知嗤笑了声,评价了句“花里胡哨。”
“阿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
一个染着墨绿色挑染头发,衣着打扮嘻哈的男生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手中还拿着个麦架。
他本来表情还有些犹疑,只试探性喊了声,见真是顾知,脸上顿时闪现而过一丝惊喜“我刚刚见背影有点眼熟,没想到真是你。”
他拎着麦架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心中有千言万语,关键时刻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最终,也只能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你来了啊…”
顾知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视线多在他头发上停留了几秒。
“这不是阿谷嘛。”岑恩天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人,有点吃惊,“你怎么染了头这么清新脱俗的发色,我刚差点没认出来。”
“我记得你以前对染发不感兴趣来着。”
阿谷嘿嘿一笑,伸手抓了抓头发,“就是突然想染了。”
他想起什么,忽然兴奋道“对了,要不要去参观一下训练室,这一年我们往里边添了不少新东西。”
“好啊好啊。”岑恩天立即应了。
她转头眼巴巴的看着顾知,晃了晃她的胳膊“就去看一下嘛,好久没来了。”
顾知跟她对视三秒,无奈地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一同往训练室的方向走去。
逐渐远离喧闹的人群,阿谷轻车熟路带着她们七拐八拐,很快就走到一个房间前。
浅蓝色的门,门中间用无痕钉挂了张照片。
照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但依旧能清晰看出画面。
黑压压的人海中央,聚光灯落下,有五个年轻人各自站在自己的乐器前。
共同演奏同一首歌。
那年他们五官尚且青涩,意气风发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眉眼肆意自信,聚光灯下他们彼此相视一笑,默契而又美好。
即使是静态的照片,也仍然能看出当时场面的盛大壮观,人头攒动人海欢呼,焦点聚焦只剩下聚光灯下的五人。
耀眼而又绚烂的狂欢。
顾知静静看着那张照片,睫羽微微下垂,遮住眼里的情绪。
阿谷见她对照片感兴趣,笑着道“我还记得这场,当年我们唱的是《蒲公英的约定》,咱们知姐难得唱了首情歌,全场都沸腾了。”
“还记得吗?当时也是在空中花园唱的。”
顾知像是被什么烫到般,猛地移开视线,她一言不发,伸手推开房门。
训练室空无一人,他们估计都在为等会儿的演出做准备了。
确实多了不少东西,还有不少世面上难以买到的乐器,价格昂贵得吓人。
是他们当初想都不敢想的。
阿谷让她们进去随便参观,自己去把麦架放好,然后进了休息室。
岑恩天逛了一圈,她个外行人,除了觉得炫酷以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见顾知正看着角落的架子鼓出神,走到她身边。
顾知突然出声“从初二到高二,居然不知不觉四年了。”
岑恩天忍不住侧头看她,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情绪,只是语气平静的叙述
“其实挺幸运的,初二进了音乐社,认识他们四个,又机缘巧合下进了同一所高中,于是又凑在一起。”
“他们高一暑假那年决定好要组建乐队,就我们五个,连乐队名都想好了。”
“可是因为我被休学一年,他们辛辛苦苦递交上去的乐队申请也因为我被驳了下来。”
“后来呢?”岑恩天忍不住问。
顾知刚准备说话,还未出声,身后就传出细微的动静。
阿谷背着吉他包出来。
他把吉他包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拉开拉链,拿出一把吉他。
吉他线条流畅,精心用白蓝调上漆,弦根根分明。
这是把很漂亮的吉他,被人保护得很好。
顾知的视线在他拿出那把吉他时就停住了。
阿谷注意到她一眨不眨看着吉他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下,
“阿知,还认识吗?”他顿了顿,嗓音轻缓,“这是你的东西。”
顾知伸手轻轻摸了摸面板,冰凉顺滑的触感,一尘不染。她却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收回手。
她紧抿唇,脸色沉沉。
“想拿回去吗?”阿谷笑,喊了她一声,“阿知。”
他郑重开口,“跟我们弹一首吧。”
顾知眉眼难得见不到昔日的懒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他,缄默不言。
阿谷又抓了抓墨绿色挑染的头发,笑得有些腼腆“这回你还是吉他手兼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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