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进行到最终日,各路社团都纷纷出动了人手。
隔壁吉他社的弹奏,声乐社正在调试音箱,一展歌喉,街舞团的舞蹈才艺,仿佛都想在这次的大型宣传中抢占先机。
“就连隔壁的棋牌社也不甘落后,在放狠招啊。”尽管自家社团的配置不够他们去做争夺,但好歹11月可是出了名的社团活动月,方潮君自然不肯错失这种大好时机。
“喂,那边的学姐很养眼呐。”
方潮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摊位,女生们身穿热辣奔放的服装,看了让人直呼过瘾。但很快,他注意起了形象,目光畏缩到帐篷里面。
徐博文端着一箱矿泉水,走了进来,给在座的每个人递上一瓶。
“宣传用的手册没忘吧?”
“在胖子那,他人在来的路上了。”徐博文把沉甸甸的箱子放到地摊桌旁边,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体力活对他而言并不拿手。
他转而说道,“刚刚我从学院那接到两个消息,一好一坏,想不想听听?”
方潮君的心脏莫名咯噔了一下,他担心消息与冬风祭扯上联系,又不希望结果太糟,影响到其他的人。
“跟社团有关吗?”
徐博文点点头,回答是的。
“那就先听坏的。”
“社团大概会在明年的月初终止活动,但是因为新活动的申报需要走流程,所以下个月的冬风祭多半就是体最后一次演出。弄完这个,我们就真的要解散了。”
“老师跟你说的?”除了社团的指导老师,方潮君的印象中再无第二种可能,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种重大决策一般还是拿上台面说会比较好。
“……猜的真准。好吧,这些都是我私聊问的。”某个聪明虫回答道,“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你前提知道了?”
“差不多,我还没想好怎么向你们交代通知,犹豫了一晚上,本来决定今天开会叫老师公布出来的。”
“既然还是一个社团的人,咱们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
就当现在社团上下都知晓了解散的消息,方潮君如同少了后顾之忧,接着说道,“我不打算瞒着你们。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活动批准了。不过据说公演日期会提前,老师在想尽方法替我们争取晚些。”徐博文一字不漏地向方潮君转述了老师的原话,“学校若是在这方面管得严,也太说不过去了。”
“但愿吧。”
方潮君反正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公演结束的当天解散掉社团,不做延期申请。
而现在,社团的成员在撑场面,摊位前驻足的学生相当可观。当然,不乏许多慕名而来的女生,她们基本都是冲着见江一哲来的。
而方潮君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不忘调侃道,“他这家伙还真是受欢迎啊。”
“你说阿哲?”
“对啊,他很优秀,不是么?有才华,工作还比别人认真,平常的线下活动总能招到一大帮女生喜欢,很多男生包括我也羡慕他。”
但是方潮君与那些只会嘴里嚷嚷嫉妒江一哲的人不同,他十分了解江一哲背后到底付出了成倍的努力。
方潮君自从大一开始便跟江一哲做了同部门的干事,平常跟江一哲打交道的次数也最多,说什么都比社团其他人更清楚多一些他的为人。
无论任何事情都能够从容做到。在别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江一哲都可以完美应对,简直就像一个能的怪物。曾经有好几次,方潮君站在江一哲身旁的时候都会这么问,为什么像他这么优秀的人会看中这样一个平台,当时的社团明明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以后你就明白了。”江一哲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便转身忙学习去了。
方潮君挠了挠头,找不到意义,如同自己毫无意义地过着不喜欢的生活一般。
来访的学生渐渐流失走向了其它摊位。
他心里想,也好,有时间抽空休息。
“不过他平常总表现出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所以对他的了解不多,优秀倒是真的。”
徐博文把话接着说下去,“一哲他看起来虽然给人一直是轻浮爽朗的性格,但是我最近明显感觉得到他藏着心事。外人接触不到他的内心,他也不会对人敞开去讲他的想法。他很爱笑,可是那种笑容冷冰冰的,一不小心就会受到疏远。”
“会不会挂科了?”
沈彦和他不合时宜的冷笑话一同姗姗来迟。
徐博文骂他,“怎么可能?学院部人挂科他都不会挂一门。”
“不然就是失恋,一般男生难过不就只有这两种可能嘛。”
“人家没说,我们坐在这胡思乱想也没用。”
“他要是看到社团变成现在这样,心里会作何感想?”
“八成舍不得吧,不过他难过的话,真挺难想象的。”
“坏了,我把摄像机落在活动室了,我现在去取。”
“就在靠近窗户边的橱柜上。”
“管好自己啦。”方潮君把沈彦揪了回来,手表上快到时间了,“该你出场了,胖墩。”
临走之前,活动室的门禁卡扔给了徐博文,“快去快回。”
徐博文为了不耽误摄影,迅速折返回到活动室的门口。相机拿到手后,正当刷卡开门之际,指导老师掐着点打开了门,从外头走了进来。
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种时候先躲起来。然后,他就听见了指导老师和人的通话。
“原来不是说只有提前而已吗?解散前禁止申请活动,这也是学校的意思吗?”
虽然无法仔细察看指导老师的正脸,但是距离够近,徐博文能从他彬彬有礼但冒火的语气听出来,学校发通知的出尔反尔。
“不不,我明白你说的,但他们毕竟只是孩子,社团解散应该为他们的心情考虑,把活动安排得充分一些。”
“很抱歉给你的工作添堵了。”
指导老师略带气愤地结束电话,忽然,社团门口溜出去的身影引起了他注意,“错觉吗?”
*
尽管约定好不必今天赶过来的,但江一哲告诉何潇,他已经提前把未来两周的事务布置妥当了,所以不会影响这周的安排。
而且方便何潇的父母把精力放回到家庭以外的方面,何潇这才同意他来探望自己。
江一哲路过甜品店买了一份草莓慕斯,恰巧在住院部楼下偶遇了前来的苏雨汐。她手中提着一袋水果
昨晚睡前收到苏雨汐发来的短信,问明天最早什么时候可以看何潇,江一哲也如实回答早上都没问题。
“早上好,小汐,今天来得真早。”江一哲主动上前打招呼。
然后,两人一路作伴来到病房门口。
“小汐,你来得真早,我以为你十点之后才会过来。”何潇和江一哲打的招呼都差不多像。
“她昨天就在发消息问我,明天能不能早点来看你呢。”
“谢谢你小汐,还有一哲。你们其实不用每次都带东西过来的,”
“怕吃不完浪费啦?”
“倒不是,你们愿意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还让你们破费的话,都不知道怎么样答谢你们了。”
江一哲攥紧了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的她的手,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里,难得露出片刻的开心,又怎么需要多余的顾虑呢。
“傻瓜。”
“……你这身衣服,今天去外面工作了?”何潇发现今天江一哲穿着一袭正装,不太可能从学校出发直接来了医院。
事实上,江一哲闲暇之余,基本上东奔西走。有时为了多拉一个赞助,不惜去校外很远的地方谈合作,以至于常常在高铁上累到打瞌睡。
他当然不希望何潇产生无谓的担心,“啊,早上社团宣传,稍微穿得正式了一点,来的路上忘记换了,不碍事。”
“嗯。”
何潇相信江一哲不会撒谎,于是不再深挖。然而每天的治疗跟药物的轮番滥炸,已经让她丧失了对许多事物的兴趣。她提不起精神,每当情绪发作的时候便会更加严重。
“我想到一个能让你打起精神的办法了。你还记得吗,我们答应过一起看舞台祭。”所以要快快好起来。
苏雨汐的方法很快奏了效。
“……舞台祭,我说过这种话嘛,之前带你来家里说的吗?记不太得了。”何潇敲打脑门,但回应她的仅仅只是疼痛的声音,“我这副样子,回去学校真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她眼下的状况百出,没法赶在痊愈之前参观,但办法还是有的。
江一哲说,“只外出一天的话,或许做得到,不过要提前征求医生的意见。”
何潇拿出最近一次的检查表,表上有昨天晚上做的测试结果——“中度抑郁”,这四个字虽小却格外地刺眼。
这时医生进来询问基本情况。当即,江一哲请求与之交谈。
医生同意了,等江一哲把门带上,走到走廊外面离房间稍远一步的地方,讲出了说来话长的一切:
“关于病人的问题,目前她身体才稍稍恢复,还需积极配合接下来的治疗。”
“您看下个月底出院有希望吗?”
“这个,我们不敢保证,还得看到时候病人的情况如何,情况好什么都好说。”
“您意思是,恢复达到预期的话,外出的考虑——”
“这些日子你一直来探望病人,对病人的恢复帮助不小,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既然作为她的亲属,应该把病人的病情放在首位,不计后果地决定事情只会害了她。请你谅解。”
医生听见门口的动静及时打住了把话讲下去的冲动,原来病房出来了苏雨汐。或许是江一哲出门过久,何潇不放心他才拜托苏雨汐出去看看。
“病人的情绪不太稳定,需要多加安抚,情况一有进展,我会再通知你们家属。那就这样。”
医生没有稍作停留,先行告辞。
再次回到房间,江一哲内心仍未拿定主意,该如何委婉地道出现实,何潇才不会过于悲观。他如是想着,突然何潇开口了,“一哲,医生是不是说我安心养病之类的?”
“大概这么个意思,他说主要看你恢复的多少。”江一哲安慰道。
然而何潇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快点好起来才故意说的,他做出的让步已经足够多了。再三考虑过后,何潇主动割舍了看舞台祭的念想。
“我不去了,对不起。”
道歉是何潇对苏雨汐说的。
一切的展开似乎过于突兀,苏雨汐一愣一愣的,等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何潇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心思很坏的坏人干的,苏雨汐毫无疑问跟何潇一样讨厌他们。分明是他们的错,为什么部都让她来承担,承受情绪失控的伤害。
连唯一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何潇该有多难过啊……
如果自己能替她完成……
有了!
苏雨汐揪了揪何潇的衣袖,把当下的想法完告知于何潇。出院当然更好,但实在不行,就由她来完成。
“我来帮你完成。”
“完成是指——你替我参加?”
“对。”
苏雨汐替何潇完成演出的心愿,既是为了帮助她振作起来,更重要的是给予她面对生活的勇气。努力可以证明,就算愿望再困难也是靠一步一个脚印实现的。
而且何潇不需要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以此来满足他人的情绪价值。
这份心何潇收到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阻挡住了她们的步伐,“可是,你要怎么进学校呢?”
设身处地思考一下苏雨汐的情况,她既不是在读学生,也无任何凭依,真正去参加校内活动还必须克服生理上的缺陷,看周围人的人脸色。
“会有办法的!”
苏雨汐态度坚决,但决定得太快以至于一筹莫展——看起来就像是愁容中面带着坚定。
“不要气馁,万一到时就想到了呢。”何潇不笨,当然知道为此做出的牺牲绝非一两句话就能搞定,转而安慰起苏雨汐来。
江一哲清楚多数时候,他对于很多的事情其实无能为力,并没有周围人认知当中那么地无所不能,何潇的病的确不能操之过急。他可以做的,便是为她们提供一些独到的建议。
“小汐,你试着找一找认识的在校生,跟他们说明一下来意,接纳你一起参演就好了,类似OB(毕业生返校演出)的身份。”
江一哲接着点拨她,“你去找林佳晗,既然是同个学校的学生,她没准能给你想要的答案。她应该会很乐意的。”
即便真的如江一哲所说,有人认识她,何潇好奇他们会接受吗?
“但是小汐,为什么非得这么拼命,去做一些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呢?”这触及到了何潇的盲区,不管争取出院也好,参加舞台祭也罢,基本都是能力以外的,“毕竟这种活动以后……”
苏雨汐则回以简单的道理,“因为约定好了。答应了的事必须有始有终。”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之后又陪何潇度过一整个上午。
怀揣着一颗找出答案的心,苏雨汐踏上了回程的路。因为江一哲事先与林佳晗通过电话,得知她今晚十一点到家,找起人来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