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峥晨逃离医院的忐忑,直到他坐上车子还无法平复。
心跳的律动迸发得愈来愈快,另一个地方有他非见不可的人。
再快点。
请再快一点吧,许峥晨默念着,甚至没觉得司机注意了他很久。
“喂,小哥,你要去哪还没跟我说呢。”
是司机在说话。与此同时,车内的收音机正在放送着某个广播电台。
出租车停在雨中的路边,等待出发。
“啊,啊抱歉,我忘掉了,去浅夏公园,师傅。”许峥晨尴尬地回答。
司机瞥了眼车内的后视镜,“浅夏公园是吧,行。”
许峥晨两手交合撑在大腿上,额头低垂。他这趟前去,几乎没有做成的把握,反倒是助长气势的漂亮话讲了一堆。
明明都不计后果了,为什么还会害怕失败呢?
不光如此——诸如“要做什么”,“怎么做”,“做了之后有用吗”的问题也是未解之谜。
许峥晨搞不懂了。
“刚出院回家?”司机留意了许峥晨的坏脸色。
“呃……对,正打算回。”
“好事啊这是。”
“没事,我就是手机没电了。”
随后,热心的司机借来了线和充电宝。
许峥晨怔了怔,接过电宝的前一刻仍揣着不安,“……谢谢。”
插上电源,许峥晨的视线迟迟没有从充电宝上移开,他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
嘟嘟嘟……
简短的手机铃声响了几秒钟,张予枫便接通了他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有味餐饮店。”
许峥晨润了润喉,“我,大叔。”
“是你啊,在医院待得好吗?”
“一般,大叔你去哪了?找半天也没找到你人。”
“有点急事要回店里处理。”通话中传来了打火机的咔嚓声,张予枫吐了一口新鲜的烟,“还是联系小姑娘家属的问题。”
“嗯……”
张予枫拍响大腿,似乎又记起了什么,“那个酷酷的帅小伙托我捎句话给你。去年同你们旅行的那个叫何潇的小姑娘,不久之前去世了,听说是跳楼。”
“所以这几天,他打算帮忙打理后事,临时抽不开身,要你不用太担心他。”
“……老哲。”
等不来诉颂的话语,就这样更咽在腹,成为了当事人永远的遗憾。
“医院那边怎么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这样我好方便去接你。”
“我逃出来了。”许峥晨压低嗓音,不希望开车的司机听见,“不过大叔你放心,做完该做的之后,我就会回去的。”
张予枫宛如事先就有预料一般,内心极其平静。
“别乱来啊,注意安全,你小子。”
“嗯,在挂电话前,大叔——”许峥晨又说道,“你把你邻居的名字、地址告诉我吧。”
“现在?”
许峥晨肯定了一遍,将信息牢记于心,然后挂了电话。
“跟你打电话的是你的家长?”
“……对。”许峥晨从无数多个回答中挑了一个适合的,“出来太久,打电话报个平安。”
司机专注地开车驶过路道。
“听你口音,你是本地人?”
难道这位司机是有人派来帮自己缓解焦虑的吗?
“我是。”
司机得到答案接着述说:“这座城市从好早以前就开始这样了。”
“你说浅夏?”
“对啊,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没完没了地下雨。其实吧,见到太阳还挺稀奇的,所以大家都管这个叫做‘雨城’。”
在许峥晨记事那会,浅夏的天气并不像如今这般,所以他继续听司机娓娓道来。
“平时我话很少,不知咋地,看到你之后话就多得说不完了。”
司机把着方向盘,唠嗑他怀着梦想来到浅夏的经历。时过境迁,日渐熙攘的汽车占住了大道马路,不再是他印象中那样地空旷、自由。
筑起高楼大厦的城市圈里,自己只是茫茫人海中一名不起眼的出租车司机。
每天负责拉客,重复过着不喜欢的生活,犹如一个行尸走肉。
“但不管怎么说,还有街道的橙香味值得怀恋,晴天雨天都有不是么?”
这座城市带给许峥晨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完全称心如意的开心事一件没有。
而且许峥晨能力也不足以帮助他,只因为本身在某些方面与司机太相似了,让许峥晨不禁说多了鼓励的话语。
“快入夏了啊……”
吱。
出租车已经开到目的地,在路旁停了下来。司机回头说道:
“到了。”
许峥晨把东西物归原主,付了钱,恢复紧张向公园的正门奔去。
公园,湖的对岸。
挖掘机停止施工,嘈杂的尘土归于安静,大量的瓦砾散落一地,墓碑色的废墟好似已经昭示出了惨淡的景象。
视野里碰巧驻足了一位老人。老人的眼睛凹陷着,不饱满的精神令人心生担忧,跟他的交流可能听不入耳。许峥晨不想麻烦别人,但绝对有必要询问一下。
许峥晨一个箭步来到老人面前。
“大爷您好,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许峥晨尽全力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地一惊一乍。
老人驼着背,反应在许峥晨并不响亮的音量下显得格外迟钝。
“喔,你说这间福庙啊。”
“对。”
老人口中的这间寺庙因为年久失修,现在面临着被保护性拆除的境地。老人还说,他能知道这件事,多亏他经常来公园走路散心。
这一番话吓得许峥晨瞳孔地震。但他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痉挛的一口呼吸。
“其它的没有了。”老人摇摇头。
“我,我去看看!”
许峥晨闯进施工地带,开始不顾一切地搬开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