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真正开始的那一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五年前的六月夏天。
午后的校园里回荡着嘒嘒的蝉鸣,阳光燥热,妥协的我放下了手中来回涂鸦的铅笔,上半身一倾,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趴在了课桌上。
教室里其他同学来回翻动图画集的书声,环境中没停的白噪音,开始慢慢消磨我画画的心情。
那时的我只是因为炎热讨厌夏天,一心希望夏天能够快点过去,可是等到长大以后才发现,这个借口明显站不住脚。
因为,二十岁那年的我也讨厌夏天的大雨。
眯着眼睛看墙上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忽然觉得也是一件不错的乐事。
如果焦虑能再少些,应该就没有那么多的胡思乱想了吧。
嘀铃铃——
迷迷糊糊之中,放学铃就跟往常一般准时打响。
整理好自己的文具和书本,我便背着书包走向校门。
这段时间都是由亲戚家的表姐来接我回家,但不论是我的母亲,还是姐姐她本人,都没有把其中的理由告诉给我。
我表示能够接受。
教师很快便将我们领到了幼儿园的门口。
望着不远处朝我挥手的姐姐,我顿顿头,似是微笑又不是微笑。
“峥晨今天在学校都学了什么呀?”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姐姐如是发问着我。
“唱歌和画画。”
“今天和昨天一样有小红花吗?”
“有。”
“峥晨真厉害。”看着我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她没有不满,依然是发自内心地微笑道。
“唱歌的时候,我和老师一起弹了小星星。”说这话的我似乎是想让她夸一夸自己。
“哇,很棒哦。”
话音到这,我的心里便开始惦记起母亲的夸赞,发现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已经不在家中,空荡荡的客厅随之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妈妈!”我离开身边牵着手的姐姐,迈起步伐走到母亲的跟前。
“我把峥晨带回来啦,姚姐。”姐姐的话语比我更快一步,“怎么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出了啥事?”
穿着一袭正装的母亲正愁眉不展,熟悉和蔼的面容上挂着凝重,疲惫透支得有如昨晚没能睡好似的,弥补不来。
难道又出事了?
我想到这便打住了继续往下的念头。
“他昨晚喝酒开车撞伤了人。”母亲忙中抽空回答了姐姐的话,“伤者的家属刚才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说要我赶紧过去给个解释……”
“慢着,姚姐你刚才说的人是姐夫?”姐姐的心头掠过一丝诧异。
“对。”
“妈妈……”
“啧,不说了,人家家属还在医院等着讨说法。”母亲没有继续理会我的吭声。
2008年7月,浅夏市第一人民医院。
我站在病房的门边,瞅着母亲赔礼道歉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病人的家属仍然不依不挠。
躺在这间重症病房的病人是这名男人的妻子,据说车祸以后出血严重,所以紧急动了一场大手术。
但作为小孩子的我完全不能理解,酒驾撞人明明是男人的过错,责任怎么却要母亲来承担呢。
对,全部都是那个死男人的错。
所有都是他害的。
我弱弱发声,打算帮自己的母亲出一口恶气
“我和妈妈跟他没有关系……”
周围的大人好似没有听见的我碎语般,争吵的势头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停止。
“和他没有关系……”
啪!
白领男人扬起手,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母亲的面颊上。
“喂,你不可以打人啊!”姐姐拦住男人再次扇人的动作。
“怎么不叫你男人出来?开车不长眼就算了,居然还玩肇事逃逸啊。”
白领男人呵笑完,便接着责骂道
“警察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人,你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男人的情绪逐渐走向失控。
只见病房内走出了一名女孩,年龄看起来要比我稍小。女孩的长相我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她的脖颈处挂着一条项链。
我盯着她从门口走到男人的跟前,随后她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西装裤边。
“对不起爸爸,我没看好她,让她走出来了。”病房里传出了一阵稚嫩的童声,听着像是一个女孩在说话。
男人见状便收住了脾气,跪下双膝,伸出右手贴在女孩的头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哽咽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冰冷的病房外,走廊也是一样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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