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露看见洛烟的时候,她正被几个稍大的孩子围在墙角,脏兮兮的小脸没有半点惧意,沉静地盯着对方,像只沉默的狸猫。
一路上小姑娘沉默寡言,默默跟在她身后上了大巴。
“对了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洛烟看着眼前美到极致的人,“洛烟。”
温婉美人弯了弯唇,“哪个洛烟?”
洛烟沉默片刻,祁露以为她不想说,下一秒小姑娘抿着唇,姿态认真地在腿上描了几笔。
看清她的字,祁露点头,“你的名字很好听。”
小姑娘舔舔唇,捏着手指端端正正坐好。
一小时后,祁露领着她到家门口,“到了,这就是阿姨的家,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我会帮你留意你妈妈的消息的。”
她妈妈把她弄丢了。
说要去给她买冰淇淋,她在路边等到天黑却始终不见人回来。
祁露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了两天了。
小家伙似乎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祁露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用紧张,阿姨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子,没有其他人了。”
庭院里种着棵枝叶茂盛的枣树,树荫下躺着条小黄狗,五颜六色的轻盈纱布随着微风飘浮,洛烟垂着眼眸看过去,一个挺拔少年隐在纱布后。
注意到她的视线,祁露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打个招呼。”
“儿子,”祁露掀开布帘,“又在帮我晒陈皮了?”
少年看过来,“今天天气好。”
注意到眼前瘦小的陌生女孩,他眼里带着几分考究。
“这个小姑娘是我在县城一个老胡同里遇到的,跟她妈妈走散了,要暂住在我们家一段时间。”她说着摸了摸洛烟的头,“小家伙,他叫祁肆,在读初三,你该管他叫哥哥,打个招呼吧。”
洛烟看着挺拔的少年,他个子跟露姨差不多高,长相也随露姨,生的好看,日光下一张清俊的脸白的发光。
气质却是全然不同的冷淡,这会儿漆黑的眸子打量着她,长睫垂下一道阴影。
她仰头看着他,难得有些紧张,“你好……”
男生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祁露带洛烟进屋,从大木箱里翻出祁肆小时候的衣服,“家里没有小女孩穿的衣服,你先穿这个,改天我给你做几身。”
洛烟接过黑灰色的衣服,垂着眸子看了几秒。
祁露弯着眸子拉着她到院子里,“你衣服都脏了,身上也有味道了,阿姨给你洗个澡。女孩子呀就要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待会儿换上干净衣服,我给你梳个小辫子。”
洛烟顺从地坐在院子的大木盆里任由祁露帮她洗澡。
枣树下,祁肆拿着蒲扇躺在躺椅上,一下一下顺着小黄狗的毛,布帘后的人影隐隐绰绰。
盛夏燥热烦闷,扇子一盖就睡了过去。
蝉鸣太聒噪,耳根子总得不到清净,半梦半醒间,巷子外的单车铃铛混杂着孩童的笑闹声一并入耳,他忍了忍,没忍祝
起身的时候日头还高,院子里的人早已洗好澡,祁露翻晒着竹篾里的陈皮和南瓜条,身旁的小孩子挪个小板凳看得专注。
洗完澡之后眉眼干净了许多,不似刚刚的脏乱,看着也顺眼了些,不过怎么看都是个瘦小的狸猫。
晚饭是在葡萄架下面吃的,微风一吹,叶子刷刷响,带走几分燥闷。
祁露夹了些红烧肉在洛烟碗里,“多吃点肉,你太瘦了,都没同龄的孩子高。”
见她吃了肉,祁露心满意足地笑,又夹了些茄子给祁肆,“儿子,晚上要不要去林爷爷家?”
“做什么?”
“你林爷爷可能要顺便请你教小雪做作业,去吗?”
“不去。”
祁露知道自己儿子一向如此,也不强求。
“那好吧,我跟他说一声你要在家画画。”她侧头问洛烟,“小家伙,去吗?阿姨顺便去南巷口买些豆子。”
洛烟摇摇头,她不喜欢生人,也不喜欢串门。
“那你跟祁肆一起去阁楼,他画画很好看的。”
祁肆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说话。
晚上,阁楼里寂静无声,田里蛐蛐儿叫得欢腾。
祁肆在画板上描绘,完全没把洛烟放在眼里。小姑娘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端端正正,目光看到楼下祁露出了大门。
星际暗沉。
这样的夏夜却没有繁星,目光所及都是黑的底色。
洛烟趴在扶杆上有些无聊,悄悄看了眼身后作画的人,面容清淡,垂眸时睫毛被灯光打下深深的阴影,显得眉眼更加深邃。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她突然想到。
也对,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任谁都开心不起来。
眉眼一转,洛烟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上——
祁肆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弧度流畅,睫毛自然微垂,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沉暗又纯粹,显得有些不可一世。
被他这么一看,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正被他审视。
不过,他只那么随便看了一眼就撤开视线,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祁露才刚走,洛烟就盼着她回来了。
这地方实在无聊,要是天上有星星她还可以数星星打发一下时间,眼下无事可做,还有一个把她当空气的人在身后。
霍然间,一个黑影从暗处飞来,停在屋檐下,她慢慢眨了眨眼,看清楚了——
那是只燕子。
鸟窝建得很漂亮。
屋檐不算高,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小燕子的洛烟这会儿新奇极了,眨巴着眼睛直直看着两个小家伙。
夜已深,等祁肆画好画朝那边看去时,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地板上,直勾勾的看着两个小燕子,一脸专注。
她倒是沉得住气。
没管她,收好画笔,祁肆径直下了楼。
听到声响的洛烟侧了侧头,看见他笔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阁楼。
她抿抿唇,继续看燕子。
祁露回来的时候见祁肆在沙发上看书,屋里却不见小姑娘的身影,“她人呢?”
祁肆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在楼上。”
祁露张了张唇,清潋白皙的脸上仍旧平和,眸子里却多了几分严肃,“祁肆,别欺负她。”
他抬眸,半晌才波澜不惊地动了动唇,“知道了。”
阁楼里的小姑娘睡得安静,好在正当盛夏,木板不是很凉,祁露轻手轻脚把她带回卧室。
她太瘦了,抱着没什么重量,看着她削瘦的脸庞,祁露心里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