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游行队伍势头正旺,盧澈囚车上下左右、甚至脸上都被贴满字条,写着如“无耻金人狗奴1“打倒卖国贼1等字语,下面胡乱画了一些污辱性的图画。
其中一人叫道:“看这金狗奴!卖国贼!还是两眼望天,死不认罪的样子。把他押往清岩寺,在列祖列宗前、在佛陀罗汉前,忏悔认罪。”
“如果在佛祖圣地,仍是这样一付死不认罪的表情,就割他眉间一点鲜血,胸膛半盏污血,滴入主塔地宫、祭祀皇天后土,镇住邪气、永世安宁1
“押往清岩、血滴塔基、去除金奴、永世安宁1
一帮人就这样,高呼着押着囚车,前往清岩寺,游行的队伍愈加壮大,三流九教各式人等纷纷加入,押解官差不做过多劝阻,或许也已经无法劝阻。
天空变色,连日来北风大起、乌云聚集,西边厚重的云幔,被黄昏的太阳撕开了一个薄薄的口子,把一大半个天空的云层染亮,半透半明、橙黄黝黑中,掺和着一抹红血绯澈的光彩。
连日的大风渐渐停歇变校
胡释站在半山腰上,望着昏黄的天光,照映着这个山川小盆地,尤其那不远处的凌霞飞瀑,由水雾散射而成一圈圈如魔似幻的黄艳血光,笼罩着那飞泻的雄姿,与哮咆声。
胡释说:这天象,应该是下大雪的前兆。
走在游行队伍前头的人说:这天象,正是天神、龙王爷显灵的好兆头,拜祭最灵光最虔诚的时刻。
胡释隐隐约约望见这游行队伍,问明情况后,带了一队人马,剩余隶属盐铁监缉私队的人员,都交给叶晓艺指挥,并说:“叶队长,你武艺高强。我去那边看看,防止乡民乱生事端。”
“今晚多加小心,贼人很可能就要出动了。”
王县令和那两位捕快,正对一个新逮捕的犯人进行审问,打得遍体鳞伤。
能抓住这个人犯,可要归功于叶晓艺,曾对胡释分析说:如果这一老一小商贩是盗金者,那么在盗金团伙中,基本上属于联络、传递信号的角色。而且,哨卡中很可能还有一位暗中潜伏的细作。接着又分析了这“细作”可能出现的几种方式、地点、企图。
果真如上所料,就在昨晚叶晓艺换岗休息,困乏打盹“乱梦”时,这“细作”被抓了个正着。
只可惜,此人和老周头爷俩一样的硬气,审不出一个有用的字。
游行示众的队伍,押着囚车来到清岩寺山前。留守的一群僧尼、工匠,站在山门口,问明情况后,表示哭笑不得。
再看囚车上的“人犯”,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被火烧伤的地方脓血渗流,奄奄一息。众僧尼心生慈悲,心想:不管怎样荒唐的要求,只要“仪式”一完成,就可以让“人犯”少受点苦,早点上路。
铁柱拄着一根粗铁禅杖,满心厌恶地瞪了一眼游行队伍,拉开“工地”临时挡道的木栅栏,放了进来。
有随同的刽子手,听人所言,果真拿刀割血,不是匕首,却是一把砍头的大刀。盧澈疼得整个脸面扭曲变形。鲜血,就从刚刚刺进人肉之中的大刀刀尖,滴入碗中。
一个专门为出殡祭祀的半道半仙之人,手捧人血,准备倒入主塔地宫,突然住手,说道:“哎,这传说中的主塔地基,究竟在哪呢?”
很少开口说话的铁柱,一顿禅杖,厉声喝道:“由你管我什么佛陀圣地,我这寺院每寸土地,都是佛光普照。”
接着一指身旁一处基坑,说:“这就是主塔地基。”
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健壮的铁柱,在绯红橙黄的天光照映下,威风凛凛、正气浩然,真像一樽佛祖门前的天神,降落人间。
一干人顿时气短了三分,嘀哝道:“这哪里会是主塔地宫。”
铁柱说:“我说是就是,少在佛门圣地撒野,快快了事走人。”
其中一人斗胆回应道:“佛家弟子,怎么能如此粗鲁,我们可是来惩恶扬善,囚车中此人,可是金人走狗,不能镇压他邪恶的灵魂,如何清洗他的罪孽,如何对得起征战沙场的烈士,如何会有人再为国家效力。”
铁柱不善言辞,一时回应不了。
一干人又阴险张狂起来,说:“与其寻找滴血塔基,倒不如当初来个滴血认亲。”
“据说这囚车之人,还是个童子身,与铁板老婆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唯一的儿子也是捡来的,他那铁板老婆,据说……”
接下来一阵窃窃私语,猥琐嬉笑。
乔装打扮的憨驽,满眼杀气,正想大施拳脚,却被身边同行止住,暗示要与“山人”一致行动。
“哈哈!谁笑盧澈没有肌肤之亲过,年轻时英俊本份,讨人喜爱,当初我佛仙,就跟他有过一段好姻缘1
冷不防地从头顶上空,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悦耳响亮的话语。众人,包括铁柱在内,都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更加愕然,是本镇四大古寺之一的南郊南宫寺,女寺戒律院有名的铁面主持:殊慧法师,十年如一日的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地在寺院及邻近巡视。
眼下,却站在为修建主殿,而搭建在屋顶上方的木架顶上,面朝西方,神情自若地说出这样一番,连乡野俗人都不敢当众喧说的话语。
只见囚车中的盧澈眼含热泪,神情异样,努力启嘴,想做口形:何必呢!何苦呢!别管我!
县府总都头见状,大声吆喝说:“殊慧贫尼,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败坏本县佛门声誉。快快下来,交待清楚,饶你不死。”
一挥手,身后捕快马上搭起弓箭。
只见殊慧法师面无惧色,笑着说:“我本不是佛陀,也不是僧尼,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生具有的一个女人!哈哈1
麻捕快一喝令,驽箭齐发,没想到殊慧法师是位武林高手,佛帚飞转,一边抵住驽箭,一边连声说道:“囚车之人,就是我当年两情相悦,约会的好情郎。”
“想当初,降落在人间苏杭,我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只因乡人谬论,从小被人排挤,受尽污辱,偏要与邻村一位小才子暗自相恋,并且私生一子,小名阿休;镇上一位权贵男子,图我美色,说我与他有娃娃之亲、媒勺之约,妖言惑众、教唆乡人,想把我浸猪笼。幸好,我天生机灵,抱着阿休脱身逃命,只可怜小才子活生生地被乱棍打死。”
“幸遇盧澈心地善良,就像天佛转世,收留阿休。谁笑他是童身?谁笑他一生没有碰过女人?当时我俩夜夜相会,我以身相报,多少男欢女爱。羡煞你们这些下等俗物。”
只见殊慧神尼,声音、神态,由初时冷笑,渐渐变得悲壮有加。
“后来又结识了,铁木陈珍,阿珍当时已经入会摩尼。阿珍虽然早已历经人世险恶,却仍然是天性耿直、疾恶如仇。他俩夫妻是真是假,我也不管,只爱盧澈、阿珍夫妻俩人一片诚心,志同道合,事奉摩尼,暗助天神,惩恶善扬,为聚义替天行道,宁愿奉献一生。”
“摩尼光明教主,母乙长老在上,四方乡民听着,我殊慧对天发誓:盧澈根本不是金人走狗,而是为民谋福的大楚义士,楚王钟相、洞庭天王杨幺座下的天神战将,呈金勇士。”
“哈哈,做了多少年哑口古言的戒律法师。今天,我能站立天庭,对众训示,又能直言不诲,说出了一些真心大实话,好痛快!好痛快!正合我当时年少,天生的率真性情。”
“佛争一柱香,人活一口气,好痛快!都头、捕快、族长、县令大人,你们敢像我一样说话吗?”
说到此时,殊慧神尼有气力不接的感觉。曾护立王知县身旁的一位捕快,连忙命令,攀上殿顶,抓捕她。
殊慧神尼不屑一顾,继续说:“还有一言不吐不快,铁树阿珍家族,本是北方抗金名士,乡中有几个地主,脚踏两只船,既夺汉人之食,又暗中勾搭金人,谋财害命,人身攻击,还千方百计地污蔑阿珍,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手法,使美丽的阿珍,得了不育之症。想要证实此言,可以询问山东济南辛氏族人。”
“哈哈,好痛快!方圆百里,以后谁有人敢说,阿澈是金人走狗,我成魔成仙,升天庭下地狱,都不会放过。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摩尼日月教主、母乙长老在上,第三代摩尼圣徒,山魅阿紫,我来也。”
“乞告摩尼,圣徒曾降八百洞庭,行湘楚国法:等贵贱、均贫富1
话音未落,只见殊慧法师,拔出宝剑,张臂纵身,像一只白鹤,俯冲了下来。
始料未及,一群官吏捕快,顿时慌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