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举着剑,那剑锋分明不是指向着晏九亭,但晏九亭却感觉那把剑已经深入自己心窝绞疼万分。
江倾衍够聪明,也够狠。
倏地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晏九亭闭了闭眼坐回椅子上,轻飘飘地开口“放他走……”
话音刚落,江倾衍便放下剑走了出去,脚下不曾有一丝犹豫。
脚步声渐渐远去,殿中很快便静了下来。
晏九亭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静静望着一桌冷却的菜肴默不作声。
复辞关上了那道殿门走到了晏九亭身后。
椅子没有靠背,晏九亭感受到身后温度便轻轻往后一倒靠在了那伫立的身躯上。
复辞站定任他靠着,低头凝望着身前阖起双目的人,他忍下了想要伸手触碰的,静静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亲近。
“复辞,”他突然听晏九亭开口道,“你有心悦之人吗?”
复辞一愣,眸光黯下最终没有答他这个问题,闷声说“你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晏九亭听后只是勾了勾唇角,道“以后你可千万记得,别步了我的后尘……”
江倾衍回到清香阁中时,天色已晚,阁中四下都未曾掌灯也不见那心念的身影,他站在满是黑暗笼罩的院落里一时踟蹰不前突感眼前一阵陌生。
后来,江倾衍想也许是自己回来晚了兰雪早已睡下,所以他便也没去她房中唤她。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江倾衍便回了自己房内。
月光透过半阖的窗沿渗进屋中,微微照亮了这昏暗局促的空间,他索性也不点灯了,直接躺倒在那床榻之上。
望着头顶的床罩发愣,脑中回想起了今晚在承景殿中发生的一切。
不禁感叹自己竟会想出以自身安危来威胁那人,这般可耻的脱身法子。
如今想起来,他都不晓得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底气敢这么笃定晏九亭会就此妥协。
但……他似乎又赌赢了。
脑中一片混乱,江倾衍愤愤的扯过一旁的被褥覆在面上,强迫自己将这些胡乱窜出的心绪抑住。
他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晚,他的确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
江倾衍捋捋头上凌乱的发丝,洗漱穿戴完后便推门走出。
日头此刻已然高高挂起,初秋的阳光不似春日那般撩人也不同于炎夏那样热烈,交织着几缕细风浅浅的打在人身上,温暖而舒适。
江倾衍平日起的早,但每次醒来时总能发现兰雪早已忙碌于膳房内。今日他还起晚了些,都不见那女子身影。
总不能是比他起的还要晚吧?
江倾衍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兰雪房前轻轻叩了叩门。
门内毫无回应,于是他又多试了几次,一边敲还一边唤她名字,可无论几次结果还是同样无人应响。
不在吗?
江倾衍停下了手中动作,迟疑了片刻他试着推门而入,房门并未上锁一推便开了。
房间内布施简洁,却处处见得插花,可见屋主是个极其爱花之人,但那几株花枝早已萎败也不曾更换,此刻已然发出腐朽的恶臭。
江倾衍心下疑惑,于是便往里走去,但越往里面靠近,那股异味便愈发浓重。
终于,他在塌前寻到了兰雪,寻到了她早已冰凉的尸身。
那日,江倾衍像是失了魂般走过去抱起那具早已冷却的尸身,声音几近平静地唤着女子的名字。
他祈盼着怀中之人能再同往常一般回应他的呼唤,但终究已成痴望。
江倾衍还是将那日在城中买来的簪子赠给了她。
他清楚的记得女子那日收到簪子后那羞涩泛红的脸颊,随后她娇怯的将那花簪戴于鬓上,转头笑问江倾衍可好。
戴的位置就与现在江倾衍怀中这具面无血色的尸身头上无差。
一切分明都还历历在目,但却都不复当初。
江倾衍终于反应过来她再不会回应,他紧紧搂住兰雪凉到骨子里的身躯失声痛哭。
几经辗转飘零的雪,终是魂断他乡。那些许下的承诺也伴随她的逝去而变得无迹可寻。
御书房内。晏九亭下完早朝后便接见了几位前来回禀的钦差大臣。
先前临安那案子还顺带牵出了不少贪污赋税的腌臜事,那临安太守不仅私缴地方赋税就连朝廷拨去赈灾的粮饷也敢贪。
临安太守胡雍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如今又被查出贪污后自是罪加一等。
皇帝震怒当即便黜免胡雍官职,派下官吏去抄了他那临安太守府,胡雍及其家眷一并压入京中等候发落。
早朝时晏九亭还提了那淳安知县赵文接替临安太守一职。此议一出,虽有不少官员持反对但都未敢明面上与皇帝唱反调。
这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那几位官吏告退后,晏九亭便放下了手中的笔,略微松了松绷紧的背脊。
复辞则站至一旁递上一盏新茶。
晏九亭接过茶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听见御书房外传来的喧闹声。
“江侍卫,皇上正在里边忙着,不得贸然闯入啊!”
伴随着门外一声高呵,御书房的门也随之被重重撞开。
晏九亭看见江倾衍破门而入。
他手执着出鞘的剑一步一步走向座上的晏九亭,猩红的双目中是从未有过的阴鸷与冰凉,周身散发的浓重杀意让这个原本如玉人此刻犹如地狱爬出的修罗。
晏九亭喉上凸起动了动,对江倾衍身后赶来的一众人道“你们都退下。”
那一干人闻言先是迟疑地看了看江倾衍才应声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便只剩下了对峙的三人。
复辞察觉到了江倾衍的不对劲,于是便一直警惕的防备着。
晏九亭愣愣地望向江倾衍“你……”
但不待他讲完,江倾衍突然举着剑朝他扑来,身法攻势是那般迅雷不及。
复辞一惊连忙护在晏九亭身前亮出武器接下这道攻势。
失了内力的江倾衍又岂是复辞的对手,几招下来已现落败之势,但他就好像杀红了眼般半点不顾自身安危,剑锋直逼复辞身后那人。
复辞自然不会如他所愿,见招拆招半分不让他伤及身后晏九亭,挥动着手中兵器便要将他制服。
但江倾衍全然不顾刀锋划过腰间的痛楚,持剑直取面前阻挡之人的命门。
复辞只当他是强弩之末却不曾想江倾衍已然疯魔,闪躲之间被他钻了空隙,那剑锋直直刺向晏九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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