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架挂着侦察吊舱的喷气战斗机正从大海的方向逼近黑云笼罩的沪城,长机驾驶舱里正是卢远舟曾经的僚机驾驶员赵耀。当年卢远舟参加选拔以后,他选择了留在航空师,如今已升为团长。
之前航空师派出抵近侦察的几架无人机,都没能顺利到达云层上空就失去联络,他毅然选择了亲自驾机前往沪城上空查明情况。孙师长虽然极不情愿让他去冒险,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除了自身过硬的飞行技术和胆量,还因为这种保留着钢索液压操控模式的平直翼飞机有着极佳的可靠性。
“赵耀!情况不对马上给我掉头返航,不要逞强,你听到没得!”无线电里传来了孙师长带着浓重方言的粗狂命令。
“放心吧,师长。这敌人还没出现,我不能先把自己折了吧!”赵耀故作轻松地回答道,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操纵杆和节流阀。
因为航空师的驻地就在沪城附近,从海面接近沪城的航线他飞过很多次。以往如穿着丝缎绫罗长裙,卧在海天之间的睡美人已没有了浪漫迷人的容貌。城市上空如平底锅一般黑压压的云盖压迫下,她就像病榻上的残躯般黯然失色。
随着战机的靠近,云盖背面无数条鞭子对着天顶挥舞的闪电,即使在阳光艳丽的高空看上去依然非常刺眼。赵耀放下了头盔上的护目镜,覆盖整座沪城的云盖就像一层漆黑的煤炭。
而云端之上密如牛毛的紫电,就像锻炉里被鼓风机膨起的紫色火焰。
“赵团长,这闪电怎么对着天上放啊!”僚机惊恐地问道。
“你们别往前了,就在这儿原地盘旋待命。”赵耀命令道。
随着距离的继续接近,赵耀还发现一个更加奇怪的情况。对着天顶挥舞的闪电长鞭几乎都是在同一个高度就戛然而止了,就像是有张看不见的铁网在黑云的上空导走了所有的闪电。
但雷达上却什么都没有,赵耀定睛看去。闪电消失的地方,不知是强光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似乎有一层似有似无的透明薄膜。电流触及其上,就会短暂发出一道暗红的辉光。他决定再靠近点,看个清楚。
“左发吸入异物!左发吸入异物!”ai语音和报警声突然响了起来。
赵耀一惊,屏幕上显示左侧发动机转速正在急剧降低。他定神一想,自己确确实实没有感觉到鸟击或者正常吸入异物的撞击,也没有听到声音。
不容他多想,ai语音又响了起来:
“右发吸入异物!左发熄火!右发熄火!”
ai语音变得卡顿了起来,随后,整个驾驶舱的所有屏幕都熄灭了。发动机的轰鸣停也逐渐低沉直至完全消失。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一下来,赵耀只能听到空气灌入进气口发出的呼啸声,手中的操纵杆也变得如划船的桨一般沉重。
赵耀立刻意识到,他的飞机不仅失去了动力,还遭遇了整机电子设备停摆。十余年的飞行经验让他立刻冷静了下来,他抓着沉重的操纵杆控制着飞机以小坡度俯冲的姿态开始大半径转弯,想要先避开雷云。
但失去动力的飞机转弯不能太剧烈,否则会因为失速跌入无可挽回的尾旋之中。飞机渐渐在小角度的左倾中靠近了雷云,高度也下降到了雷云附近。
赵耀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因为云层上数不清的电鞭变得炽亮无比,即使闭上眼睛依然是光芒万丈。他根本看不清仪表台上的姿态仪,更看不清外边的世界。
他只能死死闭着眼睛,要身体去感受飞机的姿态。听着机体在扰动空气发出的呼呼声和电流划破空气的嘶鸣声,祈祷不要冲入地狱一般的闪电锻炉中。
闪烁的明亮世界忽然消失了,紧闭的双眼又恢复了黑暗,机身的震动也忽然变大了起来。
他睁眼一看,周围一片黑暗,飞机已经钻入黑云之中。
赵耀摆正了飞机姿态,推杆加大了俯冲坡度,在增大的气流声中,视线里出现了昏暗的沪城市。他揉了揉因为光暗猛然切换依然还在冒着金星的眼睛,四下仔细搜寻。昏暗的光线下,远方一个若隐若现的长条让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
“看来今天也不都是走霉运嘛。”
“羽晟哥,你快看!有一架飞机从云里钻出来了!刚才的声音应该是他发出来的。”小胡指着远处云下一个无声下滑的飞机影子喊道。
褚羽晟也看到那架在电光下闪闪发亮的飞机,皱眉一想:
“糟了,他肯定熄火了!赶紧报告,准备救援!”
飞机身上反射的亮光逐渐变得闪烁,渐渐黯淡,最后的残影消失在了远方昏暗的楼宇剪影间。放下通话器的小胡惊呼道:
“闪电停了!”
褚羽晟走到护栏前一看,整个世界比闪电开始前更加昏暗了。点点灯火又回到了高楼上,远处的东方之珠高塔已经只能见到一串迷蒙的灯影。忽然,他感觉浑身的皮肤像被蚂蚁爬过一般酥痒。
他下意识地扭动着身体,但身上的动力外骨骼让他无法掀开袖子,看看自己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回头一看,小胡也正抓耳挠腮。旁边的女民兵却是让他既惊讶又忍俊,这时周围的人也发现了异象,纷纷向她投去了怪异的目光。
女民兵一脸的不解,一手拎着头盔一手在头面上一阵摸索,随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绑成马尾的长发像改换了引力方向一样,正直直地立向天空。
“空气中有静电!”另一个民兵喊道。
此时,褚羽晟听到了就像快要燃尽的篝火一般的“劈啪”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天台角落避雷针光亮的筒体上,无数细小的火花正在闪烁。
正要开口说话,一阵狂躁的气流仿佛是从头顶正上方倾泻而下,让他发不出声。有动力外骨骼辅助的褚羽晟和小胡倒还站得直,只是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而五个民兵几乎被强风按到了地上,他们深弓着身体往楼道爬去。
褚羽晟顶着几乎是直接灌入他肺部的强风走到了楼梯口,在动力外骨骼的辅助下也是和小胡合力才关上了楼梯口的门。在门扇合上之前,他看了一眼天空。
原本平静如水的云底,此刻正像受惊的羊群一般四下奔逃。照射在云底的射灯光斑小了不少,也亮了许多。远处那幢灯光摇曳的超高住宅楼的天台已经没入了黑云之中。
褚羽晟和小胡抵着门扇不敢放松,民兵们抱着自己的步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穿行在楼间的狂风发出狼群嚎叫一般的凄厉呼啸,簌簌作响的树叶间夹杂着树枝折断的声音。广告牌和路牌在狂风中与纸片无异,他们扭曲挥舞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玻璃碎裂的碎渣声响掺杂其中。
这由狂风奏响的毁灭进行曲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压迫着人们的鼓膜,紧握着人们的心脏。狂风中的每一刻,就连呼吸也感觉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