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宁街荣国府。
在东院的正房里,贾政王夫人夫妇二人正在商谈着什么事情。
“老爷,你看妹妹她们一家住何处好一些?”
只听王夫人轻声询问道。
贾政抚了抚长须,眯着眼睛说道:
“你可问过她们了?是来京中暂住,还是一直在京居住了?内弟那边怎么说?”
王夫人皱眉说道:
“妾身没有多问,不过,蟠哥儿送来的书信里,却似乎有意在京中长祝”
“至于腾兄弟的意思,是想让她们住咱们家的,说他们府上并没有多余的空房院落。”
贾政闻言,缓缓摇头:
“唉,当年薛公也算是御前红人,没想到如今他的后人,却要投奔亲戚为生…”
王夫人听了,默然了一会后,轻叹道:
“老爷,你也该知道,薛家妹夫去的早,就我那妹妹一个寡母持家,能到今日,已算不易。”
贾政也跟着长叹短嘘了一回,想了想说道:
“罢了,以薛蟠的性子,恐怕是拘不住的,让她们一家住内院肯定不行……”
“如此,只有东北角的那间梨香院了,正好挨着后面的街,任由他们自由出入。”
眼看着贾政这个意思,王夫人脸上也无甚光彩,满脸讪讪之色。
对于薛蟠这个妹妹所生的亲外甥,王夫人是心疼不起来,也喜欢不起来。
早些年就听说,薛蟠是个胡混纨绔,金陵城里的一霸,各种不好的,都给学了去。
故此,王夫人也不想让薛夫人她们一家住内院来,担心薛蟠将贾宝玉给带坏了。
可她心里却又想着薛夫人是自己的亲妹妹,薛宝钗也算是她看重的外甥女,想着亲近一些也好,也能彰显她这个二房太太的威名。
不过,作为老爷的贾政已经发话了,王夫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应承。
眼见事情商议完了,贾政便起身,朝着外头而去,王夫人送了他出去。
又吩咐丫鬟,去将王熙凤喊来。
没过一会,王熙凤便来到了这里,恭敬地给王夫人行礼。
王夫人淡淡地摆了摆手,慵懒地靠在榻上,说道:
“你薛姨妈一家过几日就要进京来了,你安排人,去将梨香院收拾干净,待她们来了,也好入祝”
王熙凤早听过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惊讶,只一听王夫人说梨香院,愣了一愣,随后惊疑地说道:
“太太,这梨香院…可是多年未住过人了,何不安排在内院更好?”
外人或许不知道梨香院是什么地方,可王熙凤却知晓,明白那里曾是荣国公颐养天年的地方,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养老等死的地儿。
后来荣国公仙逝,这梨香院便一直空着,也没人敢去哪里,夜里听说不‘太平’。
眼见王熙凤似乎在提醒自己什么,王夫人轻叹道:
“你应该听说了,你那表弟薛蟠,就是个坏透了的纨绔子弟,若安排他住在内院,不说家中几个姐妹不安生,万一引得宝玉也学坏了,那就是万万不好的。”
王熙凤闻言,瞬间明白了过来,笑着回道:
“太太您一说,我倒是记起来,是该防备一点,我等会就去让人清扫。”
王夫人见事情嘱咐完了,便闭上了眼睛,准备小憩,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了,睁开眼问道:
“对了,蓉哥儿媳妇最近可好些了?”
一听王夫人问起这个,王熙凤眼眸一暗,满脸哀愁:
“昨儿个我去看她,脸色很不好,怕是…很难熬过这个秋了。”
说着,王熙凤偷偷抹了抹眼泪。
王夫人听了,跟着轻叹一声,挥了挥手:
“去吧…”
王熙凤恭敬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回到她自己的院子时,便立马派人去清扫梨香院。
想了想,还是往西南面的贾母院而来。
贾母院正厅内,贾母并贾宝玉、林黛玉、迎、探、惜等人在厅内说笑玩闹,一旁侍立着一众大小丫鬟。
王熙凤收拾了一下情绪,隔着老远便满脸笑容,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贾宝玉等人见她来了,皆是向她打招呼,王熙凤则先给贾母请了礼,随后才向贾宝玉几人一起回说。
不过毕竟是管家媳妇,和贾宝玉林黛玉他们不同,只说一两句,王熙凤便笑着让她们自己去玩闹。
贾母此时也是满脸慈笑,看着厅内几个孙儿孙女玩闹,很是开心。
眼见王熙凤欲言又止,便问道:
“凤丫头,可有什么话要说?”
王熙凤向来是个知人脸色的,也知道贾母的一点心思,先往贾宝玉和林黛玉身上看了看后,又转身来到贾母耳边,低声说起薛蟠他们进京来,且准备在她们家住下的事情。
贾母听了,笑容消散,皱着眉头问道:
“他们一家上京来,自有住处,住咱们家算怎么回事?”
这让王熙凤瞬间哑然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反应了好一会才说道:
“老祖宗,您也该知道,薛家在京中也没个宅院,太太又想着和薛姨妈姐妹多年未见,便接他们来家中住上些时日。”
“那梨香院空着也是空着,他们一家住进来,还能热闹些。”
贾母闻言,冷笑:
“亲戚就亲戚,住上几日也就罢了,一直住在我们家,就她家有亲戚?别人家没有?倘若别的亲戚也来了,都接到家中久住?”
一声声质问,让王熙凤满脸讪讪,低着头不回话了,心里也觉得,王夫人这般安排有些不妥。
……
……
荣国府中贾母的态度,薛蟠自然是不得而知的,眼下他正坐在房中思索着一些事情。
经过两日的清理,这清水坊的宅院总算是清理干净了,那庄婆子一家全部被薛蟠卖去了牙行。
其实薛蟠倒算不得什么狠恶之人,只是这次庄婆子的做法,让他实在是愤怒不已,这才全部撵走。
又知薛夫人和薛宝钗她们还得三日后才能到达京城,薛蟠便想着,趁着她们还没来,先将家中一切事务都整理好。
来的当天,薛蟠就让薛二去打听过了,他们宅院两边的房子出不出售。
得到的答案是,只要能开出好价钱就卖。
为此,薛蟠便也没多想,准备拿着钱就去买下两边的房屋,再请人来打通墙院,这样至少不显得那么寒酸。
就在薛蟠愣神之时,陶怡灵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相公,快来尝尝妾做的桂花糕…”
薛蟠惊醒了过来,看了一眼陶怡灵,又看着碗中的桂花糕,满脸欣慰:
“嗯,不错,我家灵儿就是心灵手巧,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京城桂花糕,我尝尝…”
说着,薛蟠急不可耐地拿起一个尝了起来,看得陶怡灵惊呼不已:
“相公,你慢点吃,又没有跟你抢……小心烫着,才拿出来的…”
薛蟠却不管这么多,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大赞:
“不错,不错…真好吃,你自己也尝尝…”
正当二人情浓温馨之时,薛二在门口请示道:
“少爷,左右两边的房主都回来了,他们都在家中等着你过去商谈价格。”
薛蟠听了,放下手中桂花糕,朝着陶怡灵说道:
“这两日真是辛苦灵儿你了,又是理家又是做糕点的,我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陶怡灵闻言,忍不住翻了翻美眸,嗔了他一眼,可薛蟠却装作并未察觉,接着说道:
“只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在家陪着你了,你自个在家好好休息。”
这话倒是让陶怡灵满脸正色:
“相公,你我夫妻一体,何来这般客气,你就安心去外面办事,家中有我呢。”
看着她娇艳俏丽的容颜,薛蟠笑了笑,轻轻在其洁白螓首处点了一下后,抬步离开了屋子。
目送着薛蟠离开,陶怡灵满脸幸福,心中则有一丝丝的忧愁,她不知道自己夫君还有多少事情要去做,但是她愿意在家中等着夫君安然回来。
…
来到屋外,薛蟠看着薛二问道:
“两家人都出现了?这么巧?可知哪一家好对付一些?”
薛二听了,满脸苦笑:
“少爷,小人也不知,不过,左边那家是个中年婆子,右边那家则是个中年员外。”
一听到左边的房主是个中年婆子,薛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已经撵走的庄婆子。
迟疑片刻后,薛蟠说道:
“你去回那婆子,就说让她先等等,我很快就去见她。”
薛二不敢违逆,立马就去传话了。
这边薛蟠出了门,往右边的这家宅院而来,大门是敞开的,想来是因为知道有人要来买房。
刚进院子,就见一个下人出来客套询问,薛蟠便说明了来意,这下人则恭敬地请薛蟠入内。
薛蟠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这一看,却让薛蟠满心惊疑,实在是这院子装饰可不简单。
虽有些窄小,但影壁、垂拱门、抄手游廊等,可谓是一样不少,像是大户人家的房屋布局。
不一会来到正厅,就见一个头戴圆帽,身着青色服饰的中年员外,已经在厅中坐等了。
一见薛蟠进来,这中年员外便立马起身,客套作揖:
“公子万安,快请上座……来人,上茶。”
眼见这中年员外如此客气,薛蟠倒是心下一惊,急忙回礼,又客气地询问对方名讳。
这中年员外说出了自己名字,叫廖明寿,是京城本地人,是做小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