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妈妈的卧房里,杜云平趴在床榻上,低声呻吟,痛苦难当。
虽然已经退烧,但是白天被打的伤痕还未痊愈,后背那股刺痛感让他很是难熬,再加上得罪了秦桑桑,管家不给他们饭吃,导致现在他饥饿难耐,本想着睡着了或许就能挨过去,可全身的疼痛无力让他完全没法入眠,只能无力的趴在床榻上,配合着肚子的咕咕声,哎呦哎呦的叫着。
突然,他闻到一股清香味,抬头一看,一只细小的手拿着一块白面馍馍伸了过来。
“饿了吧,快些吃吧,别让管家看见。”骆三小姐轻声道。
杜云平实在是饿坏了,接过来便塞进嘴里,吃的狼吞虎咽,待咽下最后一口馍馍,才道了声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骆三小姐看他终于来了些精神,欣慰一笑,她道:“这么些年来,你还是第一个维护我的人。”
“可你好歹也是当家主母的女儿,你被人欺负难道没有一个人管吗?”
她叹道:“那又能怎样?我娘早就失宠了,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父亲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秦桑桑,下人们也都是一些势利眼,自然也不会管我们母女的死活。”
杜云平对这种事情很容易共情,自己也是如此不是吗?自打他家道中落后,见到了太多的世态炎凉,曾经和父亲交好的人家现在全然不管他的死活,丝毫不愿相助,否则他也不至于跟着杜妈妈一块在别人家做工养活自己。
“他们不管,我管1杜云平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从今以后,我便做你的保护伞!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1
骆三小姐听后,颇为动容,明媚一笑:“谢谢你1
直至今日,杜云平依然能清晰的记得,那昏暗屋子里的那张明媚笑容,沁人心脾,仿佛治愈了他全身的疼痛。
后来杜妈妈用大太太送给的钱供杜云平去上学,从入学那天起,他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学业有成,然后拥有一番事业,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到了那天,他就去向骆文雪提亲,带她脱离那个活地狱,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
奈何好人不长命,数月后,大太太不慎治死了霍司令的妻子,霍司令震怒,让其偿命,因此她被骆老爷赐了白绫自行了断。
大太太知道自己走后,秦桑桑定是容不下文雪,所以在前往祠堂自缢前将骆三小姐托付给杜妈妈,让她帮忙把文雪带到雾隐山,送到一个名叫柯清茗的老人那里——据说那人是大太太的师姐。
杜妈妈奉大太太的遗愿,带着骆文雪离开了骆家,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前往了传闻中的灵雾山。
杜云平至今记得,当年带着文雪前往灵雾山的奇异景象。
那座山常年雾气笼罩,如梦似幻。整座山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仿佛是神仙降下的白云屏障,保护着这座山不让外人侵扰一般。
杜云平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巍峨大山,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浓重白雾,或许是来源于里面未知事物的恐惧和茫然,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畏惧感,让她有些望而却步,不敢靠近——她害怕迷雾里面藏匿着什么怪东西袭击她们,或者向之前的人们一样迷失方向。
杜妈妈也有些茫然,她试探性的往迷雾深处高声唤道:“有人吗?请问柯清茗老人家可住在此处吗?”回应她的,只有绵长的回音。
正当杜妈妈和杜云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远处的迷雾中渐渐浮现出一道淡淡的人影,向她们缓缓靠近。片刻后,一个苍老瘦削的盲眼老太太,从浓重的迷雾中只身走了出来。
老太太似乎是个盲人,两眼无神,直直盯着前方,瞳眸泛白,仿佛笼着一层白纱。她颧骨很高,头发花白,脸色暗淡无光,消瘦的脸上布满皱纹,使她的脸像树皮一样粗糙,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她身上披着深褐色的麻布斗篷,躬着腰,手里拄着根长长的枯木拐杖,一步一步的缓缓向杜云平和骆文雪走来。
“是柳师妹的丫头吗?”老太太淡淡问道,依旧两眼无神,面无表情。
骆文雪点点头,应了一声。老太太没有多说话,仿佛早就知晓她会到来一样,老太太伸出手,简言道:“来,跟我走吧。”
杜云平却还是有所忌惮,抓紧骆文雪的手,试探性的问道:“你.....真的是柯清茗前辈?”
老太太听罢,忽仰天干笑几声,那苍老干哑的嗓音显得她的笑是那么悲怆,她苦笑道:“是呀,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我自己了,何况她人。”
她伸出手,示意骆文雪过来,骆文雪也松开杜云平的手,她说:“杜云平,谢谢您送我过来,我要和柯大娘回雾隐山了,你要保重呀。”骆文雪向杜云平深深鞠了个躬,便跟着柯清茗往迷雾里走。
杜云平本想说些什么,可柯清茗却偏过头,淡淡道:“灵雾山是我族净土,外人不得进入,你请回吧。”
“文雪还会下山吗?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杜云平冲骆文雪问道。
老太太偏过头,她说:“她十六岁那年,可能要再次下山一次,重新回到岳城,你若想见她,到时候回岳城找她就是了。”
话音刚落,她便牵着文雪加快了脚步,渐渐消失在了白茫茫的浓雾中。
这句话,杜云平一直铭记在心里,自此之后他奋发图强,考上了上海的西医学校,成了年轻有为的西医先生,后来听杜妈妈说骆文雪回了岳城,他立马买了那颗求婚钻戒,放弃上海知名医院的橄榄枝也要回到岳城,为的就是履行他小时候的誓言。
杜云平端详着手里的钻戒盒,笑的很青涩,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文雪,我终于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儿了,我要向你求婚,成为你的丈夫,带你脱离那个苦海,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