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记药堂里,柳若芳正在柜台前捣药,刘记裁缝铺的刘氏夫妇走进药堂,刘先生说道:“徐夫人哪,我闺女感冒了,我来给她抓一些川贝、浙贝母、瓜蒌,我拿回去熬药。”
“好的,稍等一下,等我把这药捣完。”
刘先生点了点头,等待期间,他和夫人闲聊起来:“对了,陆府昨天定的那套喜服多久能完工?那边已经催了。”
刘夫人答道:“快了,晚上我再赶一赶,明天一早就可以送过去了。”
“陆家大少爷定制的喜服吗?”柳若芳问了一句。
刘先生摇摇头:“不是,是陆家二少爷定的。”
“啊?”柳若芳听后一愣,问道:“阿辰.....陆家二少爷要成亲了?”
刘先生再次点头:“对呀,好像是要和林家小姐结亲,所以委托我们做一套喜服。”
柳若芳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然后扭头冲后院唤道:“燕子!燕子!出来帮个忙1
徐秋燕闻声走了过来,柳若芳说道;“这两位客人要抓药,我这腾不开手,你去帮他们抓川贝、浙贝母、瓜蒌,打包好给他们吧。”
徐秋燕应了一声,去药柜前一一抓好了药材,打包好后正要递给他们,却见刘先生数着手上的大洋,笑道:“不愧是大帅府二少爷,订件成亲的喜服就给了这么多,要是每位客人都能像他这么阔绰就好了。”
“你说什么?”徐秋燕惊呼一声,忙问道:“你说阿辰…陆二少爷要成亲了?”
刘先生被她吓了一跳,愣愣的答道:“对呀,不然人家定喜服做什么?”
“跟谁成亲?”
“林家大小姐呀,秦老爷的外孙女。”
徐秋燕愣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是他自愿定的吗?还是他家强迫他的?”
“当然是自愿的啦,他当时神采飞扬的,肯定心里很喜欢那个林小姐吧,说起来他俩也算门当户对了,也算是一桩好婚事。”
刘夫人看徐秋燕脸色苍白,关切的问道:“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你的药。”徐秋燕将药包递给他们,然后失魂落魄的踱步到柳若芳身旁。
柳若芳冷冷一哼,讥讽道:“瞧瞧,这才几天呀?扭头就变了心,欢欢喜喜的迎娶富家小姐去了,果然当了少爷立马就原形毕露,幸亏我没让你跟了他。”
徐秋燕早已泪流满面,听到这句话,更是压抑不住情绪,掩着嘴跑回了后院,还险些撞到院里的徐大富。
“哎!燕子?燕子?”徐大富唤了几声,徐秋燕没有搭理,跑回屋子便关紧大门,不一会儿,传来了阵阵嘤嘤声。
徐大富正纳闷,仔细一想,定是因为阿辰的事儿,他走到柳若芳身边,问道:“若芳呀,燕子她哭了,要不要去哄哄?”
“别管她,让她哭去吧。”柳若芳轻叹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藕断丝让她心里煎熬,倒不如断的彻底一些。”
徐大富也叹道:“唉,以前看阿辰挺老实本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心了。”
“哼!人们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确实是真理,有钱有势后就忘记糟糠之妻了,就像骆振海那个王八羔子,不就是有钱后就抛弃姐姐嘛。”柳若芳说着,瞥了徐大富一眼,道:“你呢?等你发大财后,是不是也琢磨着另娶哪个富家千金,不要我们母女俩了?”
“哎哟!若芳!这是什么话?我跟骆振海那个羔子能是一类人吗?再说了,放着家里的仙女不要,要外面那帮庸脂俗粉,猪八戒都没那么蠢吧1
柳若芳抿嘴一笑,娇嗔道:“算我当年没眼瞎。”她说完,继续埋头捣药,心里暗道:要是燕子将来也能找个这样的人就好了。
与此同时,陆一晨已经陪林曼瑶逛完街,挽着手回了陆府,举止亲密,有说有笑。
胡韵儿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轻摇着团扇,微笑道:“瞧瞧,一晨他刚开始还不情不愿,现在知道林小姐的好了吧。”
翠玉也笑道:“二少爷毕竟也是成年人了,孰是孰非还是拎得清的,等他们成婚了,三太太和三小姐就苦尽甘来了。”
旁边的陆一霜却是撇撇嘴,一脸不悦,她嘟囔道:“苦尽甘来?我看苦日子还在后面呢1
“为什么这么说?”胡韵儿疑惑地看着她。
“娘,你是没见到林曼瑶那目中无人的样儿!我好心好意送她个见面礼,结果她不但不领情,瞧不上我的东西,还讥讽我好几句,总之就是看不上我是个庶出小姐呗!就她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咱们的日子能安神?”
胡韵儿摇团扇的手顿了顿,思索一会儿才道:“毕竟是名门千金,首富的外孙女,难免任性高傲一些,只要她能给我们带来好处,那咱们就可以迁就一下,反正过两年你也该出阁了,不用面对她多久。”
“哼,这也就算了,最大的问题是二哥呀,你没发现他最近都不怎么念书学医,净陪着林曼瑶在外面吃喝玩乐吗?”
“两人正热恋中,经常约着玩乐很正常呀。”
“那也不能为此耽误学业呀,昨天祖母抽查二哥功课,结果二哥支支吾吾半天,让祖母好一顿训,娘,咱们俩可就靠着二哥在陆家立足呢!若是他也染上纨绔公子哥的习气,他又能有什么好前程?那样的话老太太更不会给咱们好脸色看了!咱们将来分到的家产才不会多呢!娘,这些都是大问题,你必须得好好琢磨一下呀1
胡韵儿听她这样一说,原本明朗的心情顿时阴郁下来,脸色也变的沉重不少,有些焦躁的她咬了咬指甲,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给一晨找个名门千金来结亲,却忽略了长远的打算,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得好好琢磨一下才好。”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正午,快到饭点了,林曼瑶依偎着陆一晨,娇笑道:“晨哥,我听说外面有家新开的西餐厅做的西餐可好了,咱们去尝尝吧。”
陆一晨点点头,微笑道:“好呀,我也正好也想去尝尝,咱们现在就去吧。”
“可是那家西餐厅要求顾客穿正装的,你先去换个正装再走吧。”
陆一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银纹马褂白长衫,问道:“我这一身还不够正式吗?”
林曼瑶摇摇头道:“哎呀,晨哥,你年纪轻轻的穿什么长衫马褂嘛,显得很老土耶,昨天我不是让你买了件小西服吗?就穿那个去吧。”
陆一晨听到“老土”这个词,脸色闪过一丝不悦,这件衣服还是柳师父亲手帮他做的呢!
可转眼间他又换上温和的笑容,“好好好,听你的,我这就去换。”
话音刚落,一个娇俏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含笑道:“二少爷,您那件西服我已经拿出来了,请进屋换衣服吧。”
陆一晨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好伶俐的丫头呀,动作挺利落的,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轻声答道:“回二少爷,我叫翡翠,是翠玉的妹妹,三太太见我干活细心,便让我来伺候二少爷您。”
说起来翡翠能得到这差事,她姐姐翠玉确实没少帮忙,当然,翠玉多多少少也是有点私心的,陆一晨正值年少,翡翠与他年龄相仿又这般聪慧漂亮,只要翡翠好好表现,没准能入了陆一晨的眼,翠玉再在三太太面前美言几句,让翡翠做个姨太太,她们姐妹俩下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翡翠自然也能明白姐姐的用意,所以她被分配到这里后,干活做事一直很卖力,没少得三太太夸奖,现在就差讨得二少爷的欢心了。
陆一晨合起折扇,赞道:“哦,翠玉我记得,母亲她最器重的丫鬟,没想到她妹妹也是这般聪明伶俐1
“谢二少爷夸奖1翡翠娇羞的低下头,眉目含笑,小脸泛红,丝毫没有注意到林曼瑶略显僵硬的笑容。
陆一晨又上前用折扇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清秀的面容,微笑道:“翠玉可以说是秀外慧中,她妹妹也是清秀可人呢!难怪母亲她经常夸赞你呢1
翡翠白皙的脸蛋越发通红,羞涩道:“能在二少爷身边伺候,是翡翠的福气。”
林曼瑶忍不住了,推着陆一晨进了屋,叫道:“晨哥!别耽误了,快去换衣服吧!我已经饿了。”
“好好好!这就去。”陆一晨顺从的进了屋,临走前又冲翡翠眨了眨眼,引得翡翠再次低头含笑。
待陆一晨进了屋,林曼瑶的笑意彻底消散,冷冷的走到翡翠的面前,眼神阴冷。
“啪1
翡翠的脸被狠狠甩了一记耳光,她捂着脸,惊愕的看着一脸震怒的林曼瑶。
“小贱人!敢在本小姐面前和二少爷搭话!真是不要脸1林曼瑶怒道。
翡翠委屈的捂着红肿的脸蛋,低声抽泣。
“滚远点!以后再敢出现在我和二少爷面前,我让人打断你的腿1
翡翠被吓得不轻,不敢耽搁,掩着嘴快步跑出院子。
然而她和林曼瑶都没有注意到,躲在屋门后的陆一晨,正轻摇着折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在远处的院门外,凌婶将一切看在了眼里,无奈叹道:“瞧瞧,就这善妒的性子,如何当得了陆家的儿媳?我看徐家姑娘都比她强得多。”
她身后的凌枫不解的问:“娘,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三太太吗?有个恶媳妇霍霍她,也就没太多心思和大少爷争了,这样不是对大少爷和骆三小姐更有利吗?叹什么气呀?”
凌婶缓缓走远,边走边说:“我是陆家的管家,我必须得为整个陆家的利益得失考虑,这种品性的姑娘进门,陆家后宅能安神吗?在外的名声能好听?与其这样,还不如和徐家这种淳朴贤良的人家结亲。”
凌枫听后,也联想到了徐家夫妇那慈祥和善的面容,记得当初陆一晨在他们家拜师学医时,品性端正与世无争,现在结识林曼瑶,倒染上了几分纨绔子弟的习气。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两人刚走出院子,就撞上了方老太太身边的江妈妈。
“凌管家,我家老夫人有请。”
“方老夫人怎么来了?”凌婶问道。
“我家老夫人用了骆三小姐的药,病情见好,精神气也好了许多,便想着来陆家串串门,顺便谈谈大少爷的婚礼事宜。”
凌婶欣慰一笑,心里很高兴,一是方老夫人终于病情好转,二是方老夫人愿意和陆家来往,说明已经和自家老夫人冰释前嫌了,这对两家来说都是好事,她微笑道:“大少爷的终身大事由两位老夫人商量就好,到时候我按要求照办便是。”
“不过,我家老夫人想单独见见你,跟你叙叙旧。”
凌婶先是一怔,然后苦笑道:“我没照顾好方小姐,无颜面对方老夫人。”
凌婶年轻时是在方家做丫鬟,伺候待字闺中的方如梦,后来被方老夫人挑选为方如梦的陪嫁丫鬟,这才才来了陆府,然后渐渐坐到了陆府管家的位置,可以说,她能有今天,都多亏了方老太太。
可方如梦出事后,方老太太对陆家的怒火也牵连到了凌婶,她怨凌婶没有看好方如梦才让其做了傻事,到现在,她们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
江妈妈宽慰道:“我家老夫人既然能和陆老太太冰释前嫌,自然也不会难为你的,就是商量点事儿而已。”
“要商量的……不止是大少爷的婚事吧?”凌婶向来机敏,直觉告诉她,方老太太不单单找她叙旧这么简单,她道:“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跟我透个底,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江妈妈和凌婶是同乡,在方家时就相处的不错,到现在她俩都还有书信往来。
江妈妈也苦笑了下,没有多说话,只是用下巴挑了挑陆一晨的院子。
凌婶顿时会意,她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蘅芜别院的内院,方老太太和陆老太太商议完婚礼琐事,找了个借口支开陆老太太,独自一人坐在卧房,轻轻扣着茶盖,闭目养神,没多久,凌婶走了进来,屈身行礼,道:“见过方老夫人。”
方老太太摆摆手,淡淡道:“这么叫生分了,像以前那样,叫我老太太就好。”
她睁开眼,看了看凌婶,又道:“我记得,你被选为如梦的陪嫁大丫鬟前,只是我方家的一个干粗活的小丫头。”
凌婶点了点头:“后来老夫人您见我独自养孩子不容易,就提拔我做如梦小姐的贴身丫鬟,再后来如梦小姐嫁来陆家也不忘带上我,才让我有机会成为大帅府的女管家,让我儿子也能有机会成为副官辅佐少帅。”
“那你觉得,我们母女俩待你如何?”
凌婶低头恭敬道:“您和如梦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和小枫永世难忘。”
“那你为何还对胡韵儿那对母子毕恭毕敬?”方老太太的语气冷淡很多。
“毕竟,陆一晨也是大帅府的少爷。”
“哼!凭他也配1方老太太恶狠狠道:“一个戏子爬了大帅的床搞出来的野种,也配称作少爷,和一寒平起平坐?”
“大帅都接纳他了,我这个下人也不好忤逆呀。”
“呵,这也就算了,我听说,那个野种马上要成亲了?婚配对象还是林家大小姐。”
“这是三太太……胡韵儿替他找的亲事。”
“哼!一个戏子眼光还挺会高,凭他们也配和富家女结亲?”
“我也这样想过,可还是那句话,这门亲事是大帅认定的,我这个下人也不好忤逆呀。”
“所以,我要你想办法,阻止那个野种和林家结亲!最好再给他们安排贫家女的婚事,好好败败他们母子的脸面!断了他们的攀高枝的心思1
“这个……退了林家的婚倒还好说,可突然给他让他娶个贫家女,怕会惹人非议,让外人以为方老夫人您刻意挤兑他们一房,传出去也不好听。”
“那你说该怎么办?”
“如果非要安排另一桩婚事的话……从陆老夫人认识的亲朋好友里挑一户人家的话,倒也不会落人话柄。”
“哼!老嫂子的亲朋好友非富即贵,哪有什么好人选?”
“有倒是有,不知您可还记得柳若芳?和如梦小姐生前交好,也经常来帮陆老夫人问诊看病,她们家没权没势,就是一开药铺的平头老百姓,没什么背景,她家有一女儿名叫徐秋燕也是姿色平平的傻丫头,您看这个可否?”
“柳若芳?骆文雪的小姨?”方老太太忽然想起来,自家儿媳妇跟她提过这个人,说是骆文雪的亲姨母,也是给方子苓引荐的中医师傅。
要是在以前,方老太太是绝不会和柳芸芳有关的人打交道的,可就在前段时间霍司令仔细调查了当年的事,查出了当年的隐情,原来害死她二女儿的真凶并非柳芸芳,这么多年来都冤枉好人了,因此,她对柳芸芳家人不再那样抵触了,相反,她回想起自己以前对那家人态度那样恶劣,不免感到愧疚,所以在前天面见柳若芳一家时,她好好向那家人道了个歉。
柳若芳一家也大度,没有得理不饶人,也没有埋怨她,这让她对那家人的好感提高了不少。
说起来,柳若芳当时确实求她帮忙给徐秋燕介绍个好人家来着,她也应下了,可她大病初愈,平日里又琐事繁多,一直没得空替她门物色人家,再耽误下去倒显得她言而无信了,可现在听凌婶这么一说,她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这现成的亲事不就来了吗?
方老太太本来挺赞同的,可细细琢磨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她叹道:“让徐家丫头嫁给狐媚戏子的种儿,着实委屈她了。”
凌婶却是摇摇头:“老夫人也别这么说,虽说陆一晨的出身不算好,但好歹有大帅府二少爷的头衔,光凭这一点就能吸引林家来结亲,更何况徐家那种小老百姓?寻常百姓的女儿能嫁进大帅府做少奶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哪里还会嫌弃呢?肯定感谢您都来不及呢1
听凌婶这样说,方老夫人心里明朗不少,把徐秋燕配给陆一晨,既能断了胡韵儿的如意算盘,又让柳若芳与大帅府结亲享受富贵,也算弥补她们一家了。
“呵,陆一晨那个戏子的种儿能娶个平头百姓的闺女做媳妇,都算他高攀了,也罢,赶明儿我就去找陆家老嫂子,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