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有为之士,皆不轻为之士,乡党好事之人,必非晓事之人。
虽说这叶轻舟不再是好事之人,但依旧改不掉自己轻为。
唱罢戏,茶掌柜拿着一个邀请函进来,满脸谄媚的说道:“叶老板,今日唱的好啊,我就说您是位贵人吧,这不贵人遇贵人,瞧,叶老板,您的贵人来了1
叶轻舟虽看不惯茶掌柜的拜高踩低,但人在屋檐下,叶轻舟也不得不学着市侩的模样,与之攀谈一二,笑着问道:“掌柜的好,您说的贵人是什么贵人啊?”
茶掌柜将手中的的请帖恭恭敬敬的放到叶轻舟面前的桌子上,说道:“看,贵人1
叶轻舟不解,拿起请帖,只见帖子上笔酣墨饱,笔走龙蛇,字痕之下力透纸背,没有个数十年的功底是写不出来的!看着落款“万重山”三个字更是锋芒藏于内,儒雅掩在外,想来这写请帖的人定是位心思深沉之人!
叶轻舟虽被那字吸引,不过想到师父,还是说道:“掌柜的,轻舟说过不唱堂会的1
茶掌柜解释道:“叶老板,这可是万先生,若是能得了他的青眼,您以后在这上海滩的梨园行可就是这个了1说完还竖出了大拇指!
叶轻舟抬手按下茶掌柜伸出的大拇指,撑开对方的手,将手中的请帖放回到茶掌柜的手中说道:“茶掌柜,先师有遗训不许轻舟唱堂会,轻舟不敢违背,还请掌柜的替轻舟辞了吧1
茶掌柜见叶轻舟不肯去,忙说道:“叶老板,这可是万先生,上海滩的王,谁不是上赶着巴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叶老板又何必执着了那所谓的遗训呢1
叶轻舟皱了皱眉头,说道:“掌柜的不必再说了,轻舟绝不会唱堂会1说完继续卸妆,不再理会茶掌柜!
茶掌柜的还想继续说话,却是被荣来拦住,荣来连推带劝的想要把茶掌柜的弄出去!
不过茶掌柜担心叶轻舟不去,会连累到自己,忙推开荣来,说道:“叶老板,这可不是你置气的时候,万先生咱们可得罪不起,实话告诉你吧,这堂会你唱也的唱,不唱也的唱,你若是不去,万先生若是怪罪下来可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到时候你那死去的师父可救不了你1
叶轻舟见他言语里对自己师父不尊敬,再好的气性也要被磨没了,更何况叶轻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不是为了生存,叶轻舟根本就不会在这里跟茶掌柜的说这么多,这若是换做以前的叶轻舟,早将人打了出去。叶轻舟担心自己忍不住脾气,忙站起身来扭头就走了!
茶掌柜的想要追出来,被荣来拦祝
荣来忙握着茶掌柜的手,说道:“掌柜的,劳烦您给那位万先生告个罪,我师弟确实不方便去唱堂会,请您和万先生海涵。”
茶掌柜的没有好气的推开面前的荣来,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想来叶轻舟应该已经走远了,荣来便也不去再阻拦茶掌柜的,只好无奈的挠了挠脑袋。
叶轻舟出了戏院,一时又不想回家,正好一个黄包车拦住自己,问道:“爷,坐车吗?”
叶轻舟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1
见叶轻舟要走,夏涵忙伸手拦住,说道:“爷,您看,这一天都没开张了,眼看着快收车了,您帮帮忙1
叶轻舟看了看夏涵,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脸上透露出长期混迹上海滩的精明,又有底层人的憨厚,不知道为什么叶轻舟想到自己那两年逃亡的日子,便说道:“那拉我在街上转转吧1
夏涵顿时喜笑颜开的擦擦车座,说道:“您请坐1
待叶轻舟坐下,夏涵说道:“爷,您坐好,走喽1
夏涵见叶轻舟情绪有些低沉,便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情逗叶轻舟开心!
叶轻舟虽然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但也不忍心拂了对方的好意,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茶掌柜的有些胆战心惊的将请帖递到孙杨面前,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叶老板身体不适,一时去不了了1
孙杨皱眉,冷声问道:“刚才在戏台上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适了?”
茶掌柜吓得忙跪到地上,说道:“我告诉叶老板了,叶老板说他师父有遗训不唱堂会!我绝不敢欺瞒万先生啊,我也劝过了,可是叶轻舟不听劝啊1
孙杨继续问道:“他可知道是万先生请他?”
茶掌柜擦擦额头的汗,忙说:“知道的,知道的,叶老板看了请帖的1
孙杨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万重山听到孙杨的的回话,放下手中的笔,并没有特别生气,反而有些欣赏,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遇到过太多温顺的小猫,突然冒出这么个向自己露出丝毫不锋利的爪子轻轻的挠了自己,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有趣!
孙杨有些气怒的说道:“这个叶老板也太不识抬举了些1
万重山笑道:“倒有些意思,不愧是我看上的人1
孙杨见万重山没有生气,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万重山说道:“安排一下,他既然不肯来见我,那我便去找他1
孙杨点点头便走了出去!
第二天叶轻舟像往常一样准备妆造,想着一天未见动静,想来那个万先生应该不会找自己麻烦!等准备好上了台,台下却是只有一人坐在中位,叶轻舟心中疑惑,但既然有听众,他便只能继续唱下去!
万重山看着台上的叶轻舟,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自己与叶轻舟,二人站在一片茫茫水面上,周围雾气弥漫,他好像还听到了空气流动的声音,叶轻舟就在自己面前唱着戏!声音婉转悠然,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
“何事花前泣,曾逢旧日春。先皇初在镐,贱子正游秦。
拨乱干戈后,经文礼乐辰。徽章悬象魏,貔虎画骐驎。
光武休言战,唐尧念睦姻。琳琅铺柱础,葛藟茂河漘。
尚齿惇耆艾,搜材拔积薪。裴王持藻镜,姚宋斡陶钧。
……………………
虚过休明代,旋为朽病身。劳生常矻矻,语旧苦谆谆。
晚岁多衰柳,先秋愧大椿。眼前年少客,无复昔时人。”
待叶轻舟一曲唱完,万重山还觉得意犹未尽!
叶轻舟掀开入相的帘子去了后台!
茶掌柜的忙凑过来说道:“叶老板唱的好啊,看样子万先生很是满意,您啊,下面这曲再卖卖力气,若是能把万先生哄高兴了,咱们以后可就不愁了1
叶轻舟捏着手指,将头上的钗子摘了下来,透着镜子看着身后的茶掌柜,问道:“他就是那位万先生?”
茶掌柜的见叶轻舟询问,心中有些看不起叶轻舟,即便是来了上海滩也是个没心思的北方憨子,不过面上还是一如的热情关切,说道:“这上海滩还能有几个万先生1
叶轻舟皱了眉继续问道:“今天?”
不等叶轻舟说完,茶掌柜便打断了叶轻舟得话说道:“还是您叶老板脸面大,驳了万先生的面子,万先生不仅没有生气,今儿竟然包场听您的戏,您这可是上海滩头一份儿的啊,这以后我们戏院可就指着您了1
叶轻舟心中恼怒,他并不觉得被包场是什么值得宣扬骄傲的事情,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转身上了戏台!
万重山本来还在喝着茶等着叶轻舟改装扮,没想到叶轻舟裸着妆就上来了!放下手中的茶盏,万重山看着台上盯着自己的叶轻舟,心中有些疑惑,等着叶轻舟先开口。
叶轻舟抬手给万重山作揖行礼道:“多谢万先生喜欢我的戏,不过我叶轻舟此生可为百人戏,千人戏,但绝不会为了一人唱,还请万先生谅解,恕不远送1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重山本因着喜欢叶轻舟的戏,起了惜才之心才会对叶轻舟格外纵容,但如今他竟敢明晃晃的打万重山的脸,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万重山,万重山生气的拂了衣袖转身离开!
叶轻舟回了后台,不等茶掌柜说话,叶轻舟便没好气的说道:“茶掌柜,以后我的戏还请拒绝包场,若是再如此,轻舟是不会登台的1
茶掌柜见万重山负气离去,心中害怕,现在又被叶轻舟这般训斥,害怕与气愤揉在一起,不满的说道:“叶轻舟啊叶轻舟,你也太不知好歹了,胆子也忒大了吧,那可是万重山万先生啊,你得罪了他,您是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扭头就跑,我呢,我这拖家带口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你这不是害我呢嘛1
叶轻舟也觉得自己刚才因为生气有些不理智了,心中也是有些懊悔,但是叶轻舟的原则就是既然做都做下了,与其后悔,倒不如死不悔改,一错到底,便再没有理会茶掌柜的!
孙杨到了戏院却是没能见到万重山,便去了后台,只见叶轻舟在那里卸妆,没有万重山的身影,问道:“叶老板,我家先生呢?”
叶轻舟见孙杨进来忙站起身来要打招呼,却是听到孙杨如是说,便问道:“你家先生可是姓万?”
孙杨见叶轻舟有些懊恼,不解的说道:“对啊1
叶轻舟更是自恼,但还是心存侥幸的问道:“万重山万先生?”
孙杨更是不解,反问道:“当然了,先生人呢,他今天包场听您的戏啊1
叶轻舟悔不当初,恨不得即刻抽自己两巴掌,小声嘟囔道:“被我赶走了1
孙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反问道:“被你赶走了?”
叶轻舟搅弄着手指头点点头!
孙杨瞪了叶轻舟一眼,说道:“这上海滩还没人敢拒绝万先生1
待孙杨走后,叶轻舟懊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荣来见叶轻舟垂头丧气的样子,过来拍拍叶轻舟的脑袋说道:“好了小舟子,没事,大不了咱们拍拍屁股走人,离开上海滩,就凭你的本事,咱们在哪里不能混的上一口饭吃1
叶轻舟揪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我并不是害怕他对付我,上次若不是他派了那位孙先生来,恐怕我的嗓子早就毁了,拒绝堂会是因为师父的遗训,今日却是因为我一时意气用事,得罪了恩人1
荣来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对,要不咱们登门赔礼道歉,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他把咱们轰出来也算是让他出了气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了1
叶轻舟顿时觉得主意不错,但还是不确定的问道:“可行吗?”
荣来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毕竟这一招在京城的时候用的蛮得心应手的。荣来最擅长的就是给人赔礼道歉,这还要多谢当年的叶轻舟,若不是他到处惹事,还死鸭子嘴硬,从不肯向人服软,荣来也不会练出这份厚着脸皮跟人赔礼道歉的本事来。荣来反问道:“怎么不可行,以前在京城你惹事我都是这么给人赔礼道歉的,给你平了多少事啊1
叶轻舟点点头,觉得荣来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