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王大小姐打开包翻了翻那张纸,见上面印着张图,黑白的,是个证,照片姓名三颗星星全都在。
王糯柔看了眼,对收拾花瓶电视的耿辱问“你的?”
耿辱回头看看,继续修电视,无所谓的应了句“嗯,”电视又一闪一闪跳出些画面。
王大小姐回忆了下三星是什么级别,“你阶位这么高啊?”
耿辱快把电视修好了,“差点死了好几次,能不高吗?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吧。”
这小姑娘很聪明细心,什么都瞒不过她。耿辱糊弄不过去,继续糊弄“挺久之前的了。”
王糯柔见他不肯说,也没追问。
电视修好了,能看,王糯柔转了个台。
耿辱关门前嘱咐“别看那么久,好好睡,明天我来找你。”
门关上,耿辱走楼梯上了一层,进房间。
暖气还开着,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没洗头,出来躺床上,一看手机就晕。他试试捂胸口,可惜效果甚微,把身体侧九十度靠床头扇斜挨,凉得他心脏一紧缩。
他静躺了会儿,觉得好了些。
打开电视,刚好有球赛,绿茵场上的,他看两眼,勉强熬日子度过时间。
整打整凑凌晨两点,他睡觉,昏昏沉沉的。在梦里他梦见自己没醒过来,他觉感觉像是梦,又不像,自己倒没什么感觉,灵魂飘在那儿不动。
他是个除了物什都恋旧的人,赖着不肯走,一睁眼,太阳照得强烈,他靠手机时间判断自己在不在天堂,看见九点半,爬起身。
刷牙洗脸,他带王大小姐出去吃早餐,到街头最正宗的煎饼果子摊,吃了十多块钱。
他们又跑去看瓷房子,看风情街,吃了个意大利菜。两人坐在小长凳上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去看大摩天轮。
“耿辱你读过书吗?”王大小姐突然问。
耿辱正背靠长椅,翘着二郎腿“嗯,初二怎么了。”
“没,”王糯柔把目光转回来,“好奇你们三颗星的学历而已。”
耿辱松了松口,王大小姐愿意和他谈,他也直白一点“初二读了大半,去警校了,三年,什么都没学到。”
王大小姐听了,没往下接,又问“那你看过一本叫《红楼梦》的书吗?”
耿辱撒了个谎“没,我不爱看书,你给我讲讲吧。”
作为高中必读数目,实在不合适初一初二小学的年龄段。王糯柔以前看不懂,后来看得进去了,不无聊了,翻来覆去看几遍。她精简说“就一封建家族衰败的故事。”
耿辱把手放在椅背上“怎么个衰败法?”
王糯柔理了理“主角叫贾宝玉,女主是他表妹林黛玉。妈死了来贾府,后来爹也死了。”
“贾林二人有了爱情,贾薛二人有了孩子,这贾宝玉和你有点像,风流多情,很招人喜欢。林黛玉天生多病,郁郁而终的。”
“我记得贾宝玉最后出家了吧。”耿辱插了句。
王糯柔“嗯,最后贾府也只有李纨她儿子显赫了,其他的死的死,出家的出家。”
耿辱笑问“你觉得贾府衰败是什么原因?”
王糯柔想了半秒“历史潮流?”
耿辱鼻翼里呼出点白气,露出个淡淡的微笑,目光瞥开,好一阵儿。
大概五分多钟,他又问“你觉得,这种潮流能逆转吗?贾府有通过某种方式避免衰败的原因吗?”他声音不重,轻,不像平时的风格。
王糯柔想了想“改革?彻头彻尾的改革,像晚清过渡到新中国一样?会失败。”
耿辱笑“那叫‘革命’,‘革命’就是把命给革掉。”
“谁的命?”王糯柔问。
耿辱答“贱者。”
王糯柔一下觉得面前人有文化起来了。
“贵者即贱者,贱者即贵者。这种时候贵者只能是贱者,如果你去革命,你选择参与还是旁观?”
王大小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还没来得及反问,耿辱便先回答了。
“我选择不看。”
王糯柔愣了一下。
耿辱脸色有些不同往常,嘴角浅浅下面抿,整个人都有点紧绷“有个小孩,生来就是贱者命,一看就知道是要死的,从地下室解救出来的时候,有些营养不良,不和人说话,但他莫名喜欢我,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说的。我实在受不了,就是因为这个才跑到西南来的。”
他又抿了抿唇,目光平行“你和他有点像,只是有点。如果当时不跑我说不定现在已经管一片区了,不是市区那种,是好几个省连起来的那种,但我做不到,一边骗他一边推他进火坑。”
王糯柔垂目“他现在呢?”
耿辱忽然苦涩地笑笑“活着呢,比你大一岁,估计早把我给忘了。”
王糯柔抬眼看向他“你很少会劝别人死的。”
耿辱的瞳孔里分出好几层颜色的微光,很漂亮“他不应该存在。”
他们找了个馆子随便吃了晚饭,坐车到“天津之眼”去。大摩天轮五光十色的,照亮整条大天桥,游客很多,也有贴膜和卖唱的。
耿辱花了十五块给自己的手机贴了个膜,剩下一点零钱给王大小姐买了串冰糖葫芦,他们没打算坐摩天轮,走了一会儿。耿辱到哪个地方都能很好的融入,完全不像外来的。
王糯柔觉得可能是他当这么久卧底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各地都有名为混混的生物。
七个糖葫芦,她吃了三个就腻了,“贾宝玉”捻着给吃完了,耿辱戏笑她“林黛玉”。两人逛了会儿,觉得差不多,王糯柔坐在共享单车上,拿小册子背英语单词。
他们停留到她背完二十个单词后,准备走回酒店。到酒店大厅,夜色浓得水晶灯愈加愈金碧辉煌,光彩夺目,耿辱眼尖,瞥个熟悉的面孔。
他碰了碰王大小姐“那不是你‘最爱’吗?”
王糯柔见到吴俊杰的背影“看腻了,没你好看。”
耿辱意外一下,被这种花样夸奖还是第一次,心花怒放。拐进走道等电梯,没料到那小明星手续办好,也走过来。
等电梯,彼此像不认识彼此,不说话。
“叮”一声,入电梯间,耿辱觉得不太舒服。
吴俊杰戴着口罩,全部看着自己的脚,王糯柔偷偷观察,捅了捅耿辱,耿辱收到暗瞥过去一眼,开口
“哥们儿,手上那伤包扎一下吧。”
吴俊杰的衣袖已经濡红,一滴滴地落到地板上。
小明星顿顿地低头,看自己手一眼,细若蚊虫地回应“哦,谢谢。”
没了其他动作。
只有耿辱他们按了楼层,吴俊杰并没有动手选择。王糯柔到的时候扯了扯耿辱,耿辱没出电梯,门关上,电梯内只剩两人。看着红色数字往上添一,门打开,吴俊杰仍不动。
耿辱也不出去了。
幽闭的电梯间内,两个人并肩排站,吴俊杰一直垂头,直到两分多钟后,他才又轻声说“兄弟,你该出去了。”
耿辱把围巾解下来,感觉到空气寒凉,直窜伤口,他掰着衣领露出到几乎拇指宽的疤“你看看,想和我一样吗?”
吴俊杰目光停留了一会儿,挪开了,仍不说话。
他没着急把围巾围上,拎在手里,轻声淡语“这不是我自己搞的,所以我不自卑,你敢不敢把你手臂上的那些露出来。如果你也想要夏天围围巾穿高领,大可一刀下去,感觉很不好,到现在我还欠着医院钱。”
小白脸面色微弱,动了动,不明显。耿辱瞥他,这点变化在他眼里清晰可见“我算给你个范例,你要真想死我也拦不住,毕竟我又不是你。”
电梯重新“铛”一声,门开了,耿辱迈步出去,吴俊杰一个人呆在里面。
耿辱想起很多人,很多人的重影,他心情沉重,踏着沉铅一样的步伐,回到了房间。
一开门,他看见窗旁两个人影,灯亮了一盏。
“辛苦了。”耿辱声音轻如雪。
两人靠在窗边,目光随意地看着地面。
“不辛苦。桃花命,请跟我们走一趟。”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