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辱一见到她就急了。
“大小姐,快回去吧,拜托你来这乱掺和什么?回学校去好好读书行吗?”他把王糯柔往门外推,语调紧张。
王糯柔不肯走,堵在门口,抬眼望他,声音轻灵得像个十五岁的女孩“你还去家长会吗?”
半秒后又张口“我爸骨灰还没拿。”
耿辱定住了。
王糯柔推开门,绕开他,脸色平静地走进来。她比实际年龄看着要小一点,但神态某些时候很成熟,经历过不少次生死分离和博弈,心智表面上是个爱玩的小姑娘,实际上能懂的都懂了。
狗哥庄散了后,几个小毛头进了警局,实在走投无路了,就让她来捞。王糯柔每次都去,翘课也去,这个派出所已经认识她。
“你还未成年,”民警又打趣道。
王糯柔熟稔地笑笑,“我可以成年了。”她背着个包,包里有本法典,坐着就开始理论。对方法务进行快八年了,被一个小姑娘怼的脸色青白。耿辱听着的条条有据有理有据的辩驳。
王糯柔冷静得不像过未上大学的少女,耿辱之前只听过她说想读法律,考个中国政法,没想到她是认真的,并已经有些炉火纯青的迹象。
对方毕竟是个小姑娘,还穿着校服,不仅被堵得哑口无言,传出去和小姑娘较劲也不光彩,最终接受调解,让对方赔三十万。耿辱过了卡,垂头看着王大小姐。
“怎么了?我以前一直是我家的法务,什么档子屁事都能接触。”王糯柔说,手放在调解桌上,任由耿辱打量。
耿辱挪开目光,哑笑,“没事,挺意外的。”
沉默了一秒,耿辱突然掏裤袋,摸出张签名,“一模考完了,预祝你成绩好,送你的。”
王糯柔看着这张沉甸甸价值三十万的签名照,亏他端手里不抖“我不喜欢他了。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幼不幼稚,你不是警察么,还是卧底?这里怎么不认你,还是说你单纯就是卖主求荣的白眼狼,那样我记恨你一辈子。”
耿辱撇开目光,莫名心虚浮起,口水濡湿舌尖,赶忙说“是是是,我是卧底,先回去吧,课上完了吗?”
王糯柔背着包迈出门,忽然话机一阵铃响,民警自动接听开免提“您好,我是华南6编组刑警队长刑远林,贵局有什么事吗?”
耿辱痛骂“吊你大爷的刑远林,要你这个官僚弟子有屁用,怎么不明年才接电话。”
刑远林听着,听出是耿辱的声音“前辈,不好意思,刚刚在执行任务耿辱听了更来气“那你关机不行吗?还嘟嘟嘟地给我留希望。你这不得迟早挨两刀子才肯吃教训是吧。”
刑远林点头应答“谢谢前辈教诲,铭记教训。”
耿辱真几把无语了,三十万反正都是黑钱,自己花不出去,这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回归生活正道才是要事。他推推王大小姐的肩,一起出局子。
王大小姐嫌他买的衣服太土太廉价,给他定了套秋季限定焦糖色斯文大衣加高领,周六硬要他穿那套去。看了半天觉得哪里不对劲,给他扎了个两遍垂绺的丸子头,带个平光细银眼镜,镜前人模人样。
耿辱觉得很怪,自己没了青春活泼劲,一下老了五六岁。
大小姐很满意,送他到学校门口,然后和同学去看电影,喝奶茶,难得一模完有个双休耿辱也就没管她。
进校门,耿辱恍若有些熟悉,他校园经历并没多少,但初中好歹正常读过一年半载,竟出现迷离的幻像,好似他第一次进校园的光景。
跟着指示牌走到大厅,先全校家长一起听了些讲话,无非就是强调高考的重要性,读书改变命运。耿辱认真听了一会儿,家长们都聚精会神,目光炯炯。
听完讲话,又从大厅到各个教室,其实这间学校有点年头了,砖瓦缝处长满青苔。耿辱找到位置,发现在前排右窗,靠门口和走廊边。
王糯柔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听说第二次带高三,穿玫红圆领内衬,外加小家碧玉的针织外套,戴个略显死板戴方框眼镜,说话有些中气不足。
耿辱记记笔记,听着老师接连三次表扬大小姐,专门录下来给大小姐看。
王千金自小没妈,没爸也是因他而起,把她照顾到成人耿辱觉得自己应该。他装模作样地拍了照,就算以后她要读大学读研究生博士,他也供她。
狗哥不是个好人,王大小姐却善良得出奇,可以说彻头彻尾的好苗子。他不愿意她因家世被人讥讽,这事特别难受。
教室里的pp翻完,家长会一共开了两个多小时,家长们多留下来问老师自家情况。耿辱准备起身要走,却被班主任特别关照,叫住,说想了解下情况。
耿辱等了五分钟。
“您是糯柔的哥哥吗?”
耿辱胡乱地应了应。
“这之前好像都是她爸爸来,我记得糯柔是单亲家庭吧。”
耿辱点点头“对,她爸爸最近去世了。”
老师噎了噎语,有些惊讶“我知道糯柔才刚做完换心手术,她知道吗?”
“知道,她很懂事。”耿辱说。
老师赞同地点了点头,扶眼镜“嗯,她虽然落了几个月的课,但成绩很好,作业也很准时。哦,对了,您知道她有个朋友叫徐春花吗?也是我们班上的女生,失踪了,一直没找回来,这事好像挺影响她心情的。”
耿辱说“那我多开导开导她。”
高考事关人生,耿辱虽然没享受到,但也看得很重。之前听到新家主辍学的时候,他内心就不好受,他得让王糯柔好好考,考到北上广去,让她未来尽量顺畅点,别像他那样受没文化的气。
又和几个年轻老师、学生姐姐交换了微信,他出校门去,到王糯柔家。这一身行头穿得他很扭捏,进门,王大小姐已经在看电视了。
桌面上还放着未开封的奶茶,耿辱知道那是犒劳他的。走近,拿起,就一普通的珍珠奶茶,他插管啜了口,半杯珍珠咬得他腮疼。
“你可以呀,好几科状元,我看你地理都排到市前十了。”耿辱找了点话聊,尽力靠着高三学生的话题靠。
“看错了吧,不是区吗?”王糯柔眼神都不转,电视里放着某个小明星的舞台,唱的歌也是他不能欣赏的类型。
耿辱把平光眼镜摘下,放在茶几上“你过年想去哪儿?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王大小姐“啧”一声“远着呢,我们只放十天假。”
天天放假的耿辱并不能感受同身受地思考这个问题。
“十天够了,去漂亮国飞机一来一回都有八天,你好好想想。”
王糯柔眼睛仍看着电视盯了好一会儿。
“天津吧,我想去看看南开长什么样。”
耿辱把窗开了“行,高考完后带你去长沙。”
他把饭做完就回去了,这近些天来想找点厂子以外的工作,谁料到酒店里端盘子的都要高中文凭,几个场子倒想要他。他已从良,不搞乱七八糟的,每天开拓点新世界,最近还下楼去和大妈们交际,跟着学跳广场舞,大妈们都争着给他推销对象。
耿辱确实想到自己不小了,认真看看大妈们带来的照片又摇头婉拒,大妈们致力给他找男才女貌的。他虽然长得不错,但之前谈过的两个女朋友都长相平平,大家实在想不通,好在两个女孩都性格温柔。
一般族内的多是包办婚姻,边缘人物像姚陶这样的可以自由恋爱。他莫名其妙又想到新家主,那小子会找个怎么样的?心一乱,耿辱就不想了,赶忙自己烙了个面饼当晚餐。
吃着素面,他玩手机,夜已经黑了。
时事推送的第一条就是“吴俊杰塌房”,耿辱没点进去,吃完面后又有一条推送就变成“吴俊杰工作室澄清”。
他素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浮掠一眼,觉得实在无聊,关了手机,听起收音机。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