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看见李钰已经起身背对着她,似乎已在穿戴衣袍。又看见刘嬷嬷忙着整理床铺,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激灵她终于反应过来,唤了声王爷,声音有些嘶哑。
李钰转过身来瞧她,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只见她的娇唇在用力比划着“落红”二字的口型。
他宠溺地笑了笑,理了理她脖颈间凌乱的青丝,朗声说道:“无事!”随后便出门了。
片刻之后,刘嬷嬷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一条白色帕子,上面隐隐约约沾染了一两滴血痕。刘嬷嬷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扶起她,唤过屋外的两个侍女为她沐浴更衣。
这两位是新入府的侍女,还是秋瓷姑姑亲自挑选的,一个唤作白芷,另一个唤作茯苓。她有些惊讶,秋瓷姑姑难道是按照她的喜好取的名字。
白芷和茯苓动作麻利,很快便已为她梳好发髻。茯苓打开一侧的妆匣,让她挑选合适的簪子和发钗。
她低头看着满箱子六七层林林总总的金银首饰,有些目瞪口呆。她突然在中间一层瞥见一只熟悉的发簪,是李钰之前在洛阳买的那只梅花簪子。她伸手取过这只簪子,抚了抚温润生辉的玉脂梅花。
“就这只吧。”
听到此话,茯苓帮她在发髻上别好簪子。
李钰站在门廊处等她,远远看见她一身烟粉色的衣裙,娇俏动人。待她走到了近处,他微微一愣,看清楚她发髻上别着的发簪,正是他送给她的红梅花簪子,心底一震,粲然而笑。
他从白芷手上取过白色貂皮斗篷,亲自帮她系好斗篷,轻轻牵过她的手,领着她上了马车。
身后众人看见眼里,皆是目瞪口呆,皆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温暖和煦的齐王殿下。
李钰扶着她下了马车,领着她慢悠悠地走到泰和殿,两人在殿外稍等片刻。今日的风还是有点大,李钰时不时帮她捂了捂斗篷的白色貂皮领子,生怕她着凉。
两人捧着热茶,恭敬地下蹲行礼。旁边宫人取过热茶,端给了上座的武昌帝和徐皇后。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儿媳见过父皇、母后。”
“快起来,来人,赐座。”武昌帝看着坐在一旁的老六儿媳,越看越满意,连忙挥手唤小程子取来早已备好的木箱。
“好儿媳,这是医圣仲景先生所著《金匮要略》的烫金拓本,你定会喜欢。”
沈翊宁恭敬地谢过武昌帝,心底已经悄悄翻了一个白眼。烫金拓本,用金子打制而成的巨书,是啥玩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也!于她而言,便是无用之物!
徐皇后慈眉善目,眼角还流了两滴泪,抹了抹泪温声说道:“阿宁,你如今已是元嘉的娘子,元嘉尚未娶王妃,你便是这齐王府的半个话事人,定要恭贤淑德、和善持家,早日为元嘉开枝散叶,诞下麟儿,光耀门楣。”
沈翊宁再次恭敬地谢礼,接过惜春姑姑送来的梨花木妆匣盒子。
“好儿媳,这玉镯可是十年前南诏国的贡品。快戴上试一试,看看喜不喜欢?”徐皇后看着她,满眼期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心跳都漏了一拍,是一只翡翠手镯,莫然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沈翊宁暗自心惊,推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惜春姑姑帮她将镯子戴上手腕。
左下腹的刀疤开始隐隐作痛!果然是那个手镯子,前一世未婚夫李瑨送给她的玉镯子!她低下头忍着痛,指甲紧紧陷入掌心,额间的冷汗越发稠密。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镇静,乖巧地聆听武昌帝和徐皇后两人的谆谆教诲。
片刻之后,沈翊宁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往李钰的方向瞟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李钰注意到她的脸色愈加苍白,悠悠起身说道:“父皇、母后,昨夜儿臣折腾得晚了些,今日起得也很早,三娘恐怕有些疲倦。还请父皇和母后体谅三娘体弱,允许我们二人早些回去。”
徐皇后掩面轻笑,朗声说道:“知道元嘉你心疼你的新媳妇了,圣人,不如就让他们早些回去......”
“好好好,新婚燕尔,朕也不扰了你们二人的兴致。下去吧!”
沈翊宁起身时,双腿有些发麻,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顺势靠在他身上。上座两人看见此幕,都忍不住掩面轻笑。
沈翊宁紧紧撑着他的手臂,喘着粗气,举步维艰。甫一走出宫门,她哑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王爷,快、快帮我把镯子取下。”
李钰看着她的紧蹙冒汗的眉眼,万分不解,只能照做。
镯子一取下来,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可惜时间有些久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李钰一把抱起她登上了马车,命车夫匆匆回府。又抱着她直接回到听竹苑的胡榻上。
沈翊宁的意识终于回来了一些,看见他正要唤人,连忙制止住他,低声说道:“王爷,不要唤人。你帮我看看伤口。”
她微微发颤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摸索了一番,往身上的衣袍带子上一压:“我没力气了,帮我解开,旧伤在左下腹。”
李钰照着她的指示,一层一层解开她的衣衫,先是外袍,然后是中衣和內衫,最后便是明晃晃的粉色梅花亵衣。亵衣的左下方已沾上了一些发黑的浓稠血迹。他轻轻推开亵衣的一角,白皙平坦的小腹左侧,一条长长刀疤赫然跃出,虽是旧伤,可是此时竟然还在隐隐渗血。
“还在渗血吗?”她轻声问道。
“嗯。”
沈翊宁慢慢抬起手,艰难地取下发髻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圆头银发簪。她转了转簪头,圆头与簪针随即分离开来,簪头处装着些许白色的药粉。
她将簪头递给他,让他将药粉抹在伤口处。伤口才开始慢慢干涸、愈合。
“王爷,那个、那个翡翠镯子呢?”
“我命康泰收在盒子里。”
“多、多谢王爷,我今日太累了,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李钰淡淡地嗯了一声,一直守在床榻边,看着她的呼吸慢慢平稳,终于放心下来,不再主动问起她身上的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