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行人还没进村就被村里的二溜子给盯上了。
见带队的人是曹猛,那个小子撒丫子就往村里跑。
待得保安队伍抵达村口时,这里已经围满了年轻力壮的村民。
一个个怒目圆睁,扛着扁担,提着洋镐把,嘴里叼着用报纸卷的草烟,看情况是想阻挠安保队伍进村。
正在此时,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过来。
此人五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身材中等,穿着件灰色的老款格子西装,内衬米白色羊毛衫,头发凌乱好似半个月没洗。
此人正是隆上村的村长金建明,他本人对于海远地产拆迁的计划还是基本认可的。
不止一次帮助动迁组的苟大壮操办动迁大会,但奈何村民们的反应太过刚烈,死活不想把居住了一辈子的土地让出去。
虽然是村长,但也拗不过几千号村民,这事便拖延了下来。
哪晓得今天下午又出了事,村民看见海远地产带人进村,于是立即吹哨子喊人,没一分钟功夫,村口空地便围满了村里的青壮年。
“搞么斯,搞么斯,不要以疯装邪啊,把东西都跟我放下来1
村长金建明怒吼着,声色俱厉,村民们却根本不怕,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领头那个小年轻还质问道:“金建明,这帮人是不是你引回来的?你是不是已经倒向海远地产的收地狗那边去了?”
“黑娃子,这话可不兴瞎说,我金建明几时做过对不起村子的事?”金村长立即就窜了,情绪激动不说,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都涨的通红。
村里干部最讲名声,一旦被村民们扣上吃里扒外的帽子,怕是这个村长外加书记就当不下去了。
所以金建明在听见黑娃子说他引拆迁办的人进村时,才会如此激动。
曹猛见话题越扯越远,赶忙上前一步说道:“金村长,还有各位隆上村的村民,我们今天过来不是动迁的,也没有任何逼迫你们搬走的意思。”
说完,他拿出事先伪造好的通知书,抖开向众人展示道:“是这样的,公司下达了指令,让我们量一量村里的土地面积,还有各门各户的面积。”
“你们也晓得,咱们隆上村山清水秀,地阔方圆,可毕竟是农村,具体的家庭使用面积跟县土地局记载的数据肯定不一样,我们提前量一量也好有个备份嘛。”
竟然要丈量土地?黑娃子一脸的不相信,接过那份文件仔细瞅了起来。
金村长也很奇怪,按照正规的拆迁流程,丈量土地核算有效面积以及无效面积,还有补偿面积不是在价格谈好之后的事情吗?咋直接绕过公布拆迁价格这一流程了?
想到这,赶忙抢过黑娃子手中的文件,取出老花镜仔细浏览起来。
内容没得说,全是官话套话,什么丈量土地的规范,就连量地时需要户主、丈量人员以及村干部在一起互相监督这种细节都说到了。
落款则是河源县海远地产公司的项目部专用章,果然是真的通知书。
村长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要提前丈量土地啊,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村委会一定配合到底1
有了书面通知,再加上村长的认可,村民们自然偃旗息鼓,就连那个带头闹事的黑娃子都信了。
说实话,也不由得他不信,他今年三十好几,堂堂七尺男儿,大字儿却不认识几个,面对蚂蚁般的汉字如同在看天书。
见村长把胸脯子都快拍红了,自然没啥二话,拖着从家里取的洋镐把就离开了。
队伍后方的张小权却感觉非常奇怪,照理说丈量土地这事不管先后,都对村民们有实质好处,因为能提前知道自家的房屋面积。
这里面涉及到私人用地以及公共用地的范围规划问题。
一般农村普遍都有占用公共土地的现象发生,但如果上面有建筑的话,拆迁时是要给予一定补偿的。
提前丈量土地,就意味着村民们能先准备,尽可能多的占用公共土地。
但面前这个黑娃子起先却是非常抗拒的态度,后来没理由才偃旗息鼓,难道他不想让项目部的人进村?
这情况看来有些不正常啊,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接下来便是浩浩荡荡的丈量土地了,为了做戏做全套,曹猛可谓是调动了手头上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几名技术人员装模作样在村内上架设起各种专业装备,周边的保安则按照要求进行准备工作。
从外表看上去这伙人似乎在测量每家每户的面积,其实曹猛早就给保安们下达了命令,借着这个口子全面搜索整个村子。
二十名保安外加四名项目部的技术人员就这么散开,仔细认真的工作着。
村民们见状,也好奇的凑到路边看稀奇景儿。
鄂隆乡是个穷地方,紧邻别山余脉,又挨着汹涌湍急的鄂江流域,以前山上还有几个采石场,源源不断往山下拉着优质的碎石片石。
在那期间村民们的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可时移世易。
自从领导人们订立了青山绿水的大方针之后,对自然环境破坏极大的采石场只能强行关停。
这样一来鄂隆乡便从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资源丰富的地方,变成了十足的闲汉乡。
又因为粮食产能不足,比不上隔壁的秭归乡,所以如今已经混成了省里排名倒数的存在。
之后海远地产集团入驻,通过市里拍下了鄂隆乡东面的山峡险滩区域,逐步建设发展成为了旅游度假风景区。
到了去年,更是在新政策的鼓励下申请到了5a级别景区的头衔。
自此鄂隆乡便开始走上全面深化改革的道路,从老旧的资源大乡,逐步转变为以旅游度假以及第三方服务为主的旅游乡。
隆上村隆下村以及隆西村都在这个海远集团的大计划里面。
因为贫穷,所以村民们根本没见过技术人员手中的专业装备,有些年纪轻的经不住好奇就畏首畏尾的询问起来。
工作人员则边解释边试探着问话,场面好不热闹。
张小权并没有参与暗查的行动,而是尾随着刚才那名叫黑娃子的年轻人。
走了没多久,对方便窜进一户人家。
这是户典型的农家小院,三间破瓦房,外加半人高的土造围墙,院子里养着鸡跟鸭子,正在地上啄食儿。
院墙旁边则是个小型猪圈,不过里面却没有肉猪的影子,看那干涸坚硬的杂草废土,想必很久没有养猪了。
正偷窥着,就见黑娃子将洋镐把靠土墙放好,中屋木门打开,出来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婆娘。
大约二三十岁的年纪,样貌清秀,留着一头顺滑漆黑的长发,步伐却跌跌撞撞的,见黑娃子气势汹汹回家。
用当地土话安慰道:“莫生气,膀子弯不过侉子,你为莫斯要挑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