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群臣全都汗毛倒立——
这简直是霸朝啊!
明目张胆霸朝,直接就是指鹿为马的赵高啊!
钱要拿,
兵要掌,
人要换!
这特么,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这时,殿中群臣总数有大几十人之多,除了严家的那批,人人心里都飚出了脏话。
大明朝开国以来,还真没出过这个呢!那是谁啊?赵高、王莽、梁冀、曹操、司马昭……众人除了悲哀之外,还感到深深恐惧——这大明朝走到今日此时,算是走到了头了……
而严世蕃以下,数十个身居要职的严党,此时虽也低着头,却仍看得出满脸嘚瑟。
有的人也在想:司礼监呢,怎么也不说话?徐阶呢?怎么此时睡着了?还有裕王,端坐龙椅下方,却也是不闻不问?
还有一些人对严家虽然痛恨,却也没想过倒严,而此时此刻,忽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自古以来只要是个权臣,早晚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更多的人则对大明朝的历史有了更深刻认识:当年的大太监刘瑾、首辅杨廷和,是不是也这样呢?徐高张这些年一直说倒严、倒严,今日看来,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碍…
但说来说去,说到底,还是那个朱墨有种,这些年也就他真正动了严家几下,什么徐高张,也就是说说而已罢了……
鸦雀无声的皇极殿中,众臣脑子里都盘旋着种种非常深刻的、平时很少去想的念头。
这时候,
就算是严家外围的那些人,也实在是忍不住了,都盼望有个人能出来顶一顶、扛一扛,但转念又想,连朱墨都要灭了,还有谁能扛?
……
不知过了多久,
严世蕃似乎也早料到了没人敢说话,鼻子里嗤了一声,对着朝臣们道:
“这朝会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平时都挺能说的,怎么此刻都哑巴了?都议议,说说,全都说说嘛,别到时候内阁定下来,又有人腹诽1
这?
特么太霸道了吧?
有几个人刚想说几句,此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
许多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高拱。众人深知,内阁之中,徐阶、李春芳这两个苟道的,是怎么也指望不上了,就看看高拱这个火爆脾气能不能顶一下?否则真成了严家的一言堂了。
高拱自然是想说话。
作为清流中的激进者,他也一向主张倒严变法,只是步子比张居正还要小一些。且他更善于折中、投机,也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这时,
他见朝臣没有一个还会开口,心想再不豁出去,以后想当首辅,谁还会服气?当即大步出列,朗声道:
“王爷、严阁老、小阁老、吕公公……
我以为,大同此时万分危险,大军压境,咱们救是不救,怎么救?才是十分紧迫的事,现在去谈什么钱兵人、谈什么大决战,扯得就远啦!
况且,九边是九边,内地是内地,九边打战有什么稀奇?都打了几千年了,我大明朝也打了二百年了,也没见就垮了啊?小阁老说要把一切家底都押到边塞上,我以为断然不可,也毫无必要,就算是汉匈决战,也没有说把全部钱财、人力全都压上去的!再说了,严阁老知人善任,宣大蓟辽所用之将领,皆非常人,自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嘛1
这?
哗!
哈!
朝臣一下子又是心潮起伏——
“他这话说得倒是很中肯……”
“是啊,汉匈决战也没有这样的,严嵩这过分了……”
“他这是直接对老严嵩了……”
“闻说高肃卿外粗内细,果然如此啊,这话就说得十分巧妙,把话头给严家退回去了……”
“这话也有道理,到处都是你严家的人,自个儿搞定就是了,非要把大家都绑上去……”
“高肃卿还是有两把刷子……”
“……”
严世蕃早就等人跳出来,这时听高拱一番话,深知此人总是善于投机骑墙,此时是强行出头来捞名望了,当即冷笑道:
“高肃卿,你说的倒轻巧,八万铁骑,你当是寻常寇边吗?土木之变,就先不说了……二十九年庚戌,俺答才三万人,就打到京师了!这回可是八万啊,请问你拿什么去打?三边、宣大、蓟辽,你不增兵,难道叫他们抽出去打?抽空了,俺答打到京师来,是谁来负责?现在不准备好钱,到时候要什么缺什么,这仗怎么打?一些人,跟着别人屁股后头搞三搞四,现在搞出来事儿,又出来装傻……还假装没发生什么大事?果然是会唱戏碍…
高肃卿!劳资实话告诉你,宣大总督葛缙、蓟辽总督杨博,都认为俺答这次是声东击西,明着压大同,实际还是要打京城!你不通兵事,在这里胡搅蛮缠,再拖上几天,动员不起来,兵力后勤跟不上,八万大军压到居庸关,你高肃卿再来跟劳资扯什么御敌于国门之外吧1
高拱没料到他竟敢当着百十号人当中撒野,明枪暗箭,竟然句句都是冲着人来的,一时羞愤交加,
“你、你、你——”
呃了几声,却是给气的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轰!
哗!
众臣顿时炸锅——
严世蕃也太横了!
同为内阁成员,人高拱可比你严世蕃位次靠前!
张口就骂,这还怎么议事?
对人不对事,这还怎么搞嘛?
严世蕃一上来就扯土木堡、扯庚戌年,谁特么还敢说半个不字?
严家铁了心要搞一言堂,别人谁还敢说话?
这也太……
唉……
……
就在这时,
众臣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却是裕王忽然站起来了。只见他对着龙椅深深三拜,而后再站起来,朗声道:
“禀皇上,儿臣有话要说。”
此言一出,全场立即安静下来,人人都盯着裕王。
紧接着,
裕王对着空龙椅顿了片刻,像是已经得到了首肯,于是接道:
“儿臣以为,眼下第一要务,是救援大同。京师分兵,外塞回防,大同正面空门大露,俺答八万大军压境,形势危如累卵。儿臣以为,大同存,则宣大蓟辽存,大同失,则九边破。眼下各端,自有轻重缓急,儿臣以为,增兵大同乃是最急、最重。且儿臣以为,此时驻防大同的钦差朱墨,一心报国、劳苦功高,愿皇上勿弃之…”
哗!
嘶!
群臣顿时凛然——
“终于说到正题了……”
“这次朝会的唯一主题就是朱墨而已。”
“没人敢说真正的东西,只有未来的皇上来说了……”
“严家实在狠毒啊,搞得别人连大同二字都不敢提了……”
“也只有裕王能说,其他人说了,还不被严世蕃给惦记上?”
“这一番话就有帝王气象了……”
“愿皇上勿弃,这话就是暗指变法还搞不好了……”
“看严嵩严世蕃怎么说吧……”
“……”
此时,
徐阶听了裕王一番话,心里不禁连连赞赏。这话说得实在好,比昨日演练的还要声情并茂。皇上一听,一定是龙颜大悦。他想偷看一下,但这里并不是玉熙宫,根本看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