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进感觉这趟可能白来了,大事儿肯定不指望了,
不过,
这次毕竟找到了外甥,这孩子会当官,那也不错,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总比咱们这些武夫好多了……想来俞大哥也会很高兴的……
唉,
世上的事儿,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想到这里,
他琢磨一会儿,道:“是啊,那么多屯堡的流民的确可怜,唉,满地都是血,谁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碍…幸亏朱大人、梁侍郎两位救灾及时……”
这话故意一语双关,暗示朱墨:我们谈的是鞑靼入寇,不是你轻描淡写的天灾……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良心吧!
但马芳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一听就不高兴——
哼!
二哥这些年做了总兵官,说话越来越不爽利了!怎么不直说啊?特么的简直跟内阁那些文官娘娘腔一样,也是一套一套的……有什么不敢说的?扭扭捏捏干嘛呢?
两人脸上的各种神色,
朱墨自然看在眼里。
他就是想试探二人对百姓死伤的反应。
而第一步已经测试出来,这两人都不习惯撒谎,对熟悉的官场套路很是反感,而这,应该就是他们一脸抑郁的原因。
紧接着,应该是第二步,
朱墨当即加码道:
“哈哈,客气客气!总兵官客气啦……只是吾有一点不解碍…这宣大的百姓是否秉性邪戾啊?受灾之后,相互抢掠也很常见,但宣大的百姓……呵呵,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闹了灾也不相互帮衬,反而自相残杀、相互劫掠,杀得满地是血呢……唉……当真令人大开眼界,朱子曰,清者在上、浊者在下,真乃至理名言碍…”
这?
我擦~~
尼玛~
颠倒黑白!
没人性!
明明是鞑靼入寇杀的,他竟然、竟然这样洗白?
简直杀千刀的!
马芳顿时堵得满脸通红,立马就要跳起来大骂。如果换做别人,他当即就要拔刀相向了。
而就在这时,李文进使劲踩了踩他脚,仍然忍着怒气,强作笑颜对朱墨答道:“回禀朱大人,宣大百姓也没什么不同,呃……一切实情,我等也不尽知道碍…”
此时此刻,连李文进也开始怀疑——
这孩儿是不是已经投了严家?要么就是真的天生一副冷酷心肠?怎么能如此数说受灾百姓呢?谁不是父母生的?谁不是父老乡亲养大的?难道这孩儿自幼受苦,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想到此处,李文进不禁有些黯然,总觉得对不住俞大猷和俞小妹,结拜一场,终于找到失散的外甥,却不料是这么一个人!
而朱墨却开心得很,
因为,
他已经看出——
这两人一个热、一个冷,却都是血性满满的人!
马芳热血,一听闻颠倒黑白的话就立刻火冒三丈,是个烈性人物;李文进呢,虽然仍然保持平静,但眼睛中的沉痛和更深沉的义愤,却已经出卖了他。且此人说话还留有余地,说明有勇有谋,是个良将之才。
再看两人满脸沉郁,义愤之色时时流出,那就说明他们长期都受到了葛缙一伙的打压……
一切都说明——
这两个人可用!
但朱墨历经江南之行的艰险,对事物的看法也更谨慎了几分,当下并不急于表态,而是还想再试探一次,当即漫不经心道:
“两位都是管兵马的……但眼下救灾为先,你们回去之后,立刻把兵马调拨一部分出来,先帮着灾民搭建个窝棚吧……另外,救灾的银两可能也不够,当兵的也要抠出一点粮食给百姓吃嘛……你们、你们不愿意吗?”
他惊异地望望两人,一副故作疑惑的样子。
嘶~~
擦~~~
此话一出,
两人顿时不寒而栗!
只感觉眼前此人甚至比葛缙、严世蕃还要阴狠歹毒……
须知,
马芳来京之前的那一晚上,带着多年的心腹亲卫,恶战百里,才勉强把鞑靼人赶出外堡。此时的边关上,不是说人太多、耗费粮食,而是兵马太少,根本没法组织防御!
这个狗屁文官根本不知道,大同那边的骄兵悍将根本不听指挥,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是屁用没有!骄兵悍将自然是不缺粮食,可真正打仗的外塞老卫军,又哪里有多余的粮食?有时候是两个人换着穿一套铠甲啊!
眼下形势,可谓危若累卵,若不是俺答汗不敢深入,后勤也不足,否则就算打到北京城也是轻易而举的事!
何况,严家最近这十年,饷银都被克扣光了!外塞上的士兵都跑光了!哪里还来多余的兵力?
朝廷狗屁不问就算了,还特么的来挖苦人?
这,
这人简直比严世蕃还坏嘛!
马芳一向是热血之人,但并不鲁莽,暴怒之后,立刻就是一阵彻骨的寒凉,感觉到这京城实在已经暗无天日了……
“难道,大明就快完了……?最后致命一击,竟然还来自咱的义甥……?”
李文进比他头脑精细,此时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这孩儿,
如果按他的说法做,这宣大直接就废了!宣大一完,鞑靼可随时围困京师,大明也就名存实亡了……想到这一节,二人面色凝重,对视一眼,彼此的心思已经完全交通——
不能做!
就算得罪了他也万万不能!
这可是关系到宣大存亡的事儿,如果万一这孩儿被他们利用,而他们又内外勾结,趁着军心涣散之际,一举攻入,那可就是第二次北京之围了!到了那天,不要说他们几个,就算这孩儿还不是要满门抄斩?
想到此处,自忖已经再无退路。
李文进当即正色答道:
“朱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行碍…大人有所不知,四十多天前,鞑靼趁着暴雪天气入寇,这边打到了宣府镇,山后打到了大同府啊!宣府还好,大同的兵备早已废弛,形同虚设啊,卑职和马参将连夜召集屯勇,苦战数日,两日前才刚刚把鞑靼逐出外堡。马参将三日三夜没有合眼,身上全都是伤啊!大人,外塞兵力万万不能再抽调了,否则,否则……唉1
马芳这时怒火攻心,狠狠瞪了朱墨一眼,
哗啦一下
扯掉身上布衣,只见棉布包裹之处,已经被血迹渗得通红,就凭这伤势,一望便知是最近一两天的事儿。
此时此刻,
朱墨再无半点怀疑,这二人果然都是忠臣良将!
为了保护灾民、守卫宣大,都能豁出去,那就铁定是可用之人。平时一定是受到葛缙的排挤,这才变得畏畏缩缩……而宣大的所谓灾情,背后肯定有着十分可怕的秘密……
他当即正色,对着二人深深一躬,沉声道:“两位都是忠臣良将,请受朱某一拜1
啊?
两人顿时蒙圈!
这?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