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们议论纷纷之际,沈聪忽然在两个锦衣卫耳边低语道:“两位上差,卑职已经发现此地有重大案情,请两位主持公道1
然后大步走到空地中央,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重大罪行而怒不可遏一样。他两眼如炬,扫了全场众人一眼,双手摆摆,大声道:
“谁是海瑞?站出来回话1
哗!
嘶!
灾民闻言,一片惊慌。众人心里都是同一句话——他们果然是串通着来压海老爷的。什么也不问清楚,就先来讯问海老爷?
这?
完犊子了……?
……
海瑞方才就怀疑这个御史是严家的人,此刻已是再无怀疑。
他并非莽夫,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一定是那个朱墨在杭州捅了娄子,给严家拿住把柄,严家在朝廷上发难……徐阁老他们扛不住压力,于是朝廷派出了监察御史,带着两个锦衣卫,一起来查江南的事儿。至于什么事儿?那一定就是什么狗屁抗倭债和那个官营钱庄的事儿了。
尤其是那个什么保契?他第一次听到就觉得不对劲,这不,这时候成了个罪状,给人家严党拿住了。朱墨还年轻,一定是受不了压力,被御史给压住了,为了自保,就向严家妥协,今天就来帮着买田,他不用说话,只要这么一站,就是赈灾特使为买田背书了……
唉……
一定是这样。
海瑞心里暗自叹气。
但如今,
人家既然已经逼迫过来,他海瑞也绝对不会低头认输。他心里一刚,猛地站出来,大声回道:
“本县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海瑞先撂一句话在这里——就算天皇老子来了,咱们灾民的田就是不贱卖!打死也不卖1
哗!
轰!
全场灾民顿感振奋!
人人将目光投向海瑞,犹如被欺负的孤儿转向父母,瞬间就扭转了低迷恐惧的情绪,全场气氛再次变得悲壮起来。
……
此时,
朱墨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峻微笑——
这么点诡计,能瞒得了谁啊?
不就是“社会性死亡”吗?
与此同时,系统也给出了一份亮瞎氪金狗眼的评估报告——
【事件定性:替罪型社会性死亡事件;】
【指标:软暴力指数95%;可能性75%;精神损害度99%;】
【后果:无司法可追诉性;描述:无证据可证明为沈聪故意加害……】
【建议:祈祷……】
擦!
朱墨差点吐血,狗系统也太毒了吧?幸好对大明官方套路看得比较多,否则真的只有含冤祈祷了……
他方才一看沈聪在那里作妖,把矛头隐隐指向自己早就反应过来了——
这小子一定是看到了那碗清水粥,于是就把它当成把柄来质问海瑞。质问海瑞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激起灾民的愤怒?而灾民一怒,就会丧失理智……到时候他们为了保护海瑞,一定会跟官兵干起来!
到时候,
这个老小子沈聪,就会说我朱墨带着官兵来强买良田,以至激起民变。这样一来,尼玛的屎盆子就扣到劳资头上了……这货甚至还会说劳资跟海瑞勾结,贪污了赈灾的银子,致使灾民只能喝清水粥等等……他拿着严家的鸡毛当令箭,说不定就要把劳资给当场拿下,然后槛送京师!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这小子直接请出王命旗牌,当场要劳资血溅街头?江南这些官儿可是早就一肚子怨恨等着发泄了,还不是一呼百应?到时候满世界谣言四起,都会把自己说成是被灾民打死的坏人……
想到此处,
朱墨不由地很是感慨,原来的世界也有很多这种人。这些人靠一张嘴胡乱栽赃,利用吃瓜群众的恶意来玩弄他人,当事人往往百口莫辩,在乌合之众的舆论暴力中心智失常,从而造成社死事件。
对此,
朱墨一直痛恨无比,很想看看这老小子能玩出多少花样?干脆就双手抱胸,嘴角带笑,静静地看着沈聪怎么装比……
……
果不其然,
沈聪一见海瑞站出来,就大声质问道:
“海瑞!为何这些灾民只能喝到清水粥啊?朝廷有明令,你本人也有名言,赈灾粥饭要做到‘插筷不倒’……那请问,你又为何违背了?按大明律法,本御史当场就可以参你,将你当场革职!
你要是不给本官一个明白回答,本御史说不定就请出王命旗牌,将你当场斩杀,以儆效尤1
轰!
上千灾民闻言,先是一片惊呼,几乎立刻就要围上来,但紧接着,众人听到王命旗牌四个字,瞬间又害怕起来……全场反而是一片安静。
而望着灾民们一脸的惊骇,沈聪嘴角立即挂起一丝残忍的似笑非笑之意。
……
呵呵,
朱墨盯着沈聪,心里也是冷笑——
“你就蹦吧,蹦得越高越好……”
他之所以还不作为,只是的确也没弄清楚这清水粥是怎么回事?如果此时出手,情况不明之下,一定会很被动,说不定就被这人给跑了。
……
而海瑞,
此时顿感一阵晕眩,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悲愤。
他海瑞在淳安救灾已经快半年了,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灾民们没吃没喝,好几万人房子淹了,连睡觉的地方都等着他来找……
沈聪说清水粥……
不错,的确是清水粥!
但是,有人替他海瑞想过吗?
就这些清水粥,也还是他亲自到戚继光大营去讨来的!而戚继光也是从士兵嘴里抠出来的啊!朝廷的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省里的郑必昌、何茂才等人,却是根本不闻不问!
不仅如此,
他们还天天派人来逼迫买田,使了无数的诡计,施加了无数的压力。要不是他海瑞拼了老命顶着,眼前这些灾民早就闹出事了!而半年来,没有饿死一个人,也没有任何的灾变,整个淳安仍然秩序井然,这都是他海瑞拼了命干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人,堂堂朝廷御史,竟然上来就把自己当犯人审问?是可忍,孰不可忍?
海瑞当即一言不发,反而转过头回望身后的灾民,含泪的眼睛依次扫过众人,眼睛中充满了坚定神色,似乎在告诉灾民们——
有我海瑞在,你们的田就在!
你们绝对不会变成无可依靠的流民……
而灾民们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海瑞的意思,人人也都挺起胸膛,收住更咽缀泣,悲壮毅然的眼神,只是看着空地上的几个人——
对沈聪,
他们充满恐惧和怨恨!
对金题名,
则是无尽的鄙视和厌恶!
对两个锦衣卫,
是深深失望!
而对朱墨,
则是流露出疑惑和悲哀……
似乎在说——
为什么你这样的人物不来帮我们?反而去帮着那些恶人?
……
朱墨立刻感到胸口一恸,两个锦衣卫也是面有惭色,忍不住悄悄靠近到朱墨身旁。
而朱墨此时决定再忍一下,因为事情仍然没有水落石出,且他还需要沈聪把情绪挑动得更激烈一些,到时候才方便断然出手反杀。
而就在这时,
左边瘦高锦衣卫悄声问道:“朱公子,我们临行时,司礼监吕公公交代,定要保公子周全……待会儿如果有事,还请朱公子不要离开我们二人?”
右边的乡农模样的胖子则低声道:“朱公子,我看事不宜迟,我们先带朱公子离开淳安如何?”
朱墨淡然一笑,压低声音道:“两位上差,我看海瑞必有隐情……不妨再等等看……”
两个锦衣卫只好点头,却又向朱墨身边靠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吴明、吴亮兄弟已经交过底了……朱公子,咱们哥俩一切听您吩咐……”
朱墨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