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随意看了几眼,已经了然于胸,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我以为多大的事?严世藩脑子也不好了,怎么使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招式?抗捐?哼,这是在给谁下马威啊?”
吕芳知道,嘉靖越是故作轻松,就越是生气了。换做平时,皇上对这种事,连过问都懒得过问,更不会亲自看了。
“万岁爷,您别生气……奴婢琢磨着,严世藩的那些门生搞事,那徐阁老他们的谭纶呢?还有胡宗宪,身为总督,难道就能一直躲着不成?”
“哼。”
嘉靖起身,心里着实涌动着一股怒气——
这不是跟朕做对吗?给朕的儿子下马威?
严嵩严世藩这是要干什么?江南怎么就烂成这样了?
想着想着,嘉靖又担忧起朱墨——
抗捐,这个招很毒啊!
墨儿他能扛得住吗?
他有办法对付吗?
他想了好一会儿,看着深秋寒夜的星光,终于叹了口气道:
“吕芳,朱墨这回怕是要遇到坎了……?”
吕芳答道:“谁说不是呢?这些江南的官儿也太不像话了,好好的利国利民的方略,被他们搞成了抗捐?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是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嘉靖也是喃喃不断。
吕方一听就知道他已经十分牵挂,赶紧说道:
“万岁爷,奴婢琢磨着,八百里加急下到江南密旨,让谭纶代理那个赈灾特使使,朱公子也好有个梯子下来……这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可不好受碍…”
嘉靖心里顿感气愤和担忧——
如果让谭纶来办,朱墨自然可以退后,但那也是无功可言碍…
唉,
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还是要历练埃
不过也不怕,墨儿还年轻,才十八九岁,以后日子长着呢,总会成长起来的……一念至此,心里解开了一些,便道:
“事情办不成就算了,以后办,缓几年也好……你叫徐阶他们给谭纶去信,如果办砸了,朱墨可不能坏了声誉,这个锅就叫谭纶背了吧……”
“奴婢遵旨。”
“还有,三天后江南密报来了,你可不能再瞒着……”
“……”
……
与此同时,
严府群臣也在商议。
严世藩看了郑必昌的密报,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这个老郑,我第一次见就知道是个人才!这不,抗捐?多好的主意?哈哈哈……朱墨那小子,不知道走得什么狗屎运,写了个臭青词,竟然骑到劳资们头上了?这次就让他摔下来,摔个永世不得翻身1
哈哈哈,
鄢懋卿、罗龙文、高寒文等人也是大笑出来。
他们沉寂了好久,就是为了酝酿这波反击,而郑必昌、何茂才平时对江南官场铁腕牢笼,一下子就调动起来,给清流来了一个下马威。
这事办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按照他们的经验,就算他们自己遇到这种大规模抵制,也是毫无办法。
说到底,就算他严家遇到如此局面,也只能先退让,以后再伺机报复,正面硬刚是不可能的,一定会惹火烧身、得不偿失。
严世藩细思一会儿,感觉已经万无一失,道:
“老罗,你这就写信,叫郑必昌、何茂才继续干!告诉他们,这次是清流合起来对付咱们了,可不能手软,那个朱墨要是识相还罢,要是不识相,就叫他们往死了整,把他搞臭,让他永不叙用!干成了,叫他们进京,劳资要亲自给他们敬酒1
“好!小阁老,我明白1
“还有,叫胡宗宪也放明白点!不要计较他那点臭名声,他要是不想给姓严的干了就早说1
“遵命……”
……
朱墨和笑笑生在寺中谈了很久,月色大白才出门,而刚到驿馆不久,朱七就带着吴明回来了。
朱七满脸喜色道:“公子,抓到了!公子所言不差,那个南洋商人果然是通……不!他本身就是个倭寇啊1
啊?
朱墨也是大吃一惊——
本身就是倭寇?这有点超出预期了……
吴明笑嘻嘻道:“公子,那个假冒的南洋商人,本来是个倭寇,名字叫做渡边十四郎,是个什么萨摩藩的浪人……吴亮已经把他抓了,还拿到了这个——”
他顺手递给朱墨一封书信,上面写道——
【何茂才大人:十一船粮食已收,银票已存入万永钱庄,此为存根。十四郎拜谢。】
朱墨还没有看完,笑笑生先惊道:
“公子,的确是倭寇啊!公子请看,他写的这个为字,是倭寇那边的假文,这断然不会有错,何茂才真的通倭1
朱墨心想:这下巧了!如此实锤证据,任谁也抵赖不了。
当即问道:“人关在哪里?”
吴明答道:“暂时关押在观音寺里,公子放心,那是江南锦衣卫的诏狱,万无一失。”
“嗯,看好了1
说罢,朱墨又仔细辨认笔迹,确信不是伪造,终于感觉踏实了。
这时,
笑笑生忽然说道:“公子爷,那方略的事儿,什么时候再召集江南这些官儿啊?”
朱墨踱了几步,道:“先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子弹?
什么鬼?
笑笑生、朱七、吴明顿时面面相觑。
……
次日,
朱墨带着笑笑生、朱七,开始走访商户,而吴明、吴亮则继续调查,最好能多抓到几个线索。
此时,
江南的官儿还是装出一副十足尊重的样子,前呼后拥,二十多个人簇拥着朱墨,来到杭州丝绸业最集中的文庙街。
许多丝绸业的头面人物立刻迎接,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
但知情的人却看得出来——
这几十个官儿,以巡抚郑必昌、按察使何茂才为首,表面上风风火火、毕恭毕敬,实际呢,都在看朱墨的笑话呢!
商人们也心知肚明,满脸笑嘻嘻,心里却为朱墨感到可悲。
商人们跟严家那些人不一样,他们也希望百般压榨的严家倒台,但二十年来,眼见跟严家做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谁还敢有一丝幻想?
说到底,每个商人心里都明白,这些年严世藩、鄢懋卿卷走了多少钱?搞垮了多少大户?老百姓还可以喊冤,他们这些大户,却是打碎牙齿和血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此,大家都逢场作戏,心里却是一致猜到:
这位传奇人物朱公子,这次恐怕要栽在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