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镜中的我是少有的精致打扮,那张脸很像我从前的一位故人,那个江南破药庐里的坐堂大夫,鹿凛。不过,很可惜,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
“姑姑”六福从外面跑进来喊我。跑进房中,他缓缓的走来我身边,犹豫了片刻给我磕头问安。
“向添给姑姑请安。”
我微笑着扶起他。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他亦同我笑了,就像过去那样。“姑姑今日真是好看。从前姑苏城里的姑娘们就都嫉妒姑姑呢。”
我收起笑容,严肃的告诉他。“再没有什么姑苏,也没有什么从前。你要永远的记住,你再不是姑苏城里的小乞丐。现在,你是相国府的三少爷,姜向添。我也不是你的姑姑鹿凛,是你的胞姐,姜向染。”
是的,家人听我说了六福的事后,母亲做主收了六福做养子,并为他改名向添。对外则宣称他是二娘生的孩子,只是从小养在府外,就连年纪上也添了三岁。自我们从江南回来,娘就派人一直在训练他的礼仪、谈吐。听娘说,他学东西很快,也很认真,这点倒是叫我很欣慰。
眼前,已是青涩少年模样的‘六福’淡定的点点头,说:“向添都记住了。”
我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告诉他:“你记住,姑苏那个小乞丐已经死了。现在,你是相国府尊贵的三少爷。未来,你将会受到无数的非议与指责,你要学着去习惯这些,要学着坦然的接受别人对你的跪拜。无论何时,你都要挺起胸膛,不卑不亢。还有,你也不能再喊碧儿,姑姑,她是你的侍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你都不能再是从前的样子,和她撒娇、嬉闹。”
向添垂下眼眸,片刻后抬头对上我的目光,坚定的点了头。
这时,碧儿进来了。福了身对我俩说:“小姐、三少爷,王府的马车来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怀孝知道向添离不开我,主动要求他跟着我一起回去王府。我想着,他刚到王都又换了身份,肯定有很多不适应,跟着我也好,就带着她和乐宁一起回去了。
从家回去王府的路上,太后特准我依着贵妃出行的仪仗,一路上,道路两旁挤满了围望的百姓。马车停下,我悄悄扶开窗帘。看见两扇气派的朱红色木门上方立着块鎏金匾额,上面赫然写着‘昭明王府’四个大字。
绕了一圈,我还是回来了这里…
“小姐,下车了。”马车外碧儿轻声的提醒我。
放下布帘,侍卫已经替我开了门,并准备好踏脚的木阶。我由碧儿扶着,缓缓走下。可昭明王府门前无半人迎我,我失踪三年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王都,里面的人又怎会不知我今日回来的消息。怀孝虽因公事未能亲自来迎我,但我想他必定是提前交待过的。恐怕,还是里面的人不想我回去罢了。
“王妃回府,竟无人迎接。来人,给我把门撞开。”碧儿呵斥着身边的侍卫。一队侍卫低头应了一声,便冲到门前。谁知此时大门竟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位身着绫罗的贵妇从里面走了出来。
“姐姐”我眼见着,那贵妇的脸上刚刚还是满脸的不屑,却在见到我的瞬间,换了副悲切的神情。
那美艳贵妇边喊我,边急急的向我走来。当走进我时,拉着我的双手,语气恳切的说:“姐姐终于回来了,栀萝和王爷这三年日夜都盼着姐姐能早日归来。”
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扶了扶头上的步遥没什么表情的告诉她:“我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姐姐,姜若怡,不过很可惜,她早早的就去了。我从未听娘亲说过,我还有什么妹妹。我看,姜侧妃还是依着礼节喊我一声‘王妃’吧。”
听我这样一说,越栀萝那双水波流转的眼眸瞬间染上了一抹凶狠,但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刚才悲伤。旁人未必看的见,但与她对面而立的我却看的十分清楚。
她福身乖巧的和我问安:“王妃娘娘万福安康。”
“这位漂亮的娘娘是谁?”没想到出声的竟然是向添。
“向添少爷。”碧儿走过来福福身说:“这位是怀孝王爷的侧妃,越栀萝,越娘娘。”
“侧妃?既然是侧妃为何不向正妃之位的姐姐跪拜。向添虽年小,但也懂得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道理。”
我欣慰的看了向添一眼。转头,饶有兴趣的看向了越栀萝。此时,她的脸上再也不是原先看我时的婉转模样,而是寒着张脸,不悦的看着若添。
我微笑着出声打破僵局。“都是一家人,我倒是不在意侧妃是否跪我。但是我走了三年,听说这三年,王都里一直盛传是妹妹觊觎我这正妃之位,才自己服毒为了设计赶我离开。”
听我这样一讲,栀萝本已稍稍缓和的脸上瞬间又恢复了方才的寒意。她张口似乎反驳我,却被身边的侍女抢先一步说:“王妃怎能听信谣言,诬陷我家小姐呢。”
“这位姑娘是?”
虽是这样问,但这个声音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若本王妃没记错的话,这位姑娘是侧妃的陪嫁侍女潘儿吧1
“大胆贱婢,竟敢在王妃面前自称‘我’,来人掌嘴。”突然,人群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当人群自动散开,一个年老的妇人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郑重的给我磕头,问安说:“老奴见过王妃,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齐嬷嬷”我惊喜的喊道:“嬷嬷快请起。”我上前扶起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关切的问她:“一别三年,嬷嬷的心悸之症可还好。”
齐嬷嬷握着我的双手,红着眼圈说到:“劳王妃挂记,老奴一切都好。”说完齐嬷嬷扭头,对着身边的人严厉的说“还不拉下去掌嘴。留她在这碍王妃的眼么?”
这时,过来两个王府的侍卫,拉着不住哀求‘侧妃救我’的潘儿走了。
越栀萝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我低头摸了摸手上有些歪斜血珀镯,对着越栀萝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侧妃别怕。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我当然是不信的。哪里会有那么恶毒的人连命都不要就为了一个名位。为堵众人之口,我看妹妹就借着我今儿回府的契机,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这样,既表现了对我的尊重,也让外人看见,侧妃并非他们所讲的那样恶毒。”
那越栀萝在我说完这些话后,脸上的冰寒瞬间在此刻瞬间化成了愤怒的凌厉。这一切都摆明了,她并不想跪我的。我也不恼,就站在那微笑的看着她。
正僵持着,奔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宫里来的侍卫从马上下来,拿着一卷黄色的圣旨,大声喊道:“昭明王府正妃姜向染听旨。”
“姜向染接旨。”我矮身跪地,众人亦随我跪下。
“太后有旨,昭明王府正妃姜向染,德行兼备、蕙质兰心,特赐封号‘昭’。自今日起,掌管昭明王府事宜。钦此。”念完,那侍卫上前小声对我说了句:“昭王妃,接旨吧。”
我跪地磕头,双手接下太后的懿旨,起身。众人也随着我的动作起身。
我拢起圣旨,对那正要起身的越栀萝说:“侧妃请慢,刚才越侧妃跪了懿旨,现下也该是对我行礼了。”
这王都里大小的王爷众多,王妃也是不少,但有封号的却屈指可数。未有封号前,我只高越栀萝半级。可如今有个这个‘昭’字,在位分上我足足高了她三个级。
我看着面前满脸不甘的越栀萝,继续说道:“怎么?难道侧妃是不满意太后的安排。”
方才那宣旨的侍卫大概也是想卖我个好,上前来对栀萝说:“是呀,越侧妃,这可是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我看,您还是跪吧。”
侍卫这一说,越栀萝转头凌厉的看着我,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缓缓矮身跪在地上。
我微笑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坦然的说:“从前,越侧妃管理王府一切事务。今太后下旨交由我打理。为让太后知道侧妃的温良恭顺,并未对太后的安排暗生埋怨。今日侧妃不如就在这跪着吧,也好叫宫里的这位大人回去交差。”
我满意的看了一眼宫里的侍卫,扭头对着众人说:“碧儿,咱们回府。”
乐宁扶着我,跨上了王府门前的阶梯。还未跨过门槛时,我回头对着那跪在王府门口的越栀萝说:“记得,千万不要给侧妃打桑得让这王都的百姓都看看,这越侧妃并非如传闻中的那样跋扈、骄纵,更不是那个使计陷害我离府的人。”
说完,我回身,没有犹豫的跨进了熟悉又陌生的昭明王府。
那日,灼人的烈焰下越栀萝在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王都里的人都说着昭明王府来了一位厉害的正妃,而从前到处摆着王妃排场的越栀萝,这次,却沦落为整个王都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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