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眼前这微妙的势均力敌,不仅仅是为了让那嗜血的君王止战,更为了叶家的生死存亡——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能够恢复叶氏一族的兴盛。
喧嚣自远方传来,叶昭言抬头望去,湛蓝的天幕下,是涌动的人潮。
北郡城中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楚离投降、北凉退兵的消息,纷纷跑到街头欢呼雀跃。
一瞬间,城门口热闹非凡,几乎堵满了前来的百姓。
“北凉大军终于退兵了1
“哈哈哈……北郡还是从前的北郡1
“北凉军队不堪一击,我就说他们肯定撑不住几日了1
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听说这次多亏了那叶家军......”
“别胡说!天禄狗贼与那北凉人都是一丘之貉1
“也不能这样说,咱们城中百姓可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那又如何?谁知道叶家军到底是不是好心,说不定他们是想利用我们呢1
“呸,你懂什么?那叶家军根本没有想害我们,不然哪来如今的安宁?1
“安宁?你看看南郡如今可还有安宁?我看他们就是想趁火打劫1
“嘘!小点儿声,你不要命了吗1
“哎哟!你掐我干嘛1
“闭嘴1
百姓们议论不已,半晌后,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停在了城门下。
叶昭言翻身下马,走到了城楼边上。
“我们叶家军奉旨攻入河西,绝不允许北凉军祸乱我边境1她朗声宣布。
这个声音穿透云霄,响彻整个北郡城门。
围观百姓听清她的话语之后,皆是愣怔片刻,旋即议论纷纷,这人言下之意就是,河西北郡之所以能守住,他们天禄的叶家军功不可没。
“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是陈统领带兵压境,叶家军迫于无奈才......难不成他们是自愿帮忙的?”
“你懂什么?他们可是天禄最为骁勇的叶家军,此战若是没有他们,这河西说不定就被北凉军踏平了1
......
叶昭言并未理会百姓们的反应,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转身驭马朝城楼下方的楚离行去。
叶家军众人静立在原地,看着叶昭言越来越近。
她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绾起,一袭银色盔甲上染着鲜血,秀丽的脸庞上没有表情,双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看起来异常冰冷。
楚离的目光也跟随着叶昭言的一举一动。
北凉皇宫深藏的那副美人画像与眼前之人再次重合,一点点敲击着他的脑海。
这样一个奇女子,这般惊人的巧合。
或许,他所面临的困境还有转圜的余地。
叶昭言走到楚离面前三步距离的地方,在马背上低头审视着他:“世子殿下,现在你是自己跟着我的人回北凉,还是我派人将你绑了送回去?”
楚离默然,如此丧失尊严的回国方式,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看来叶昭言还想利用他杀一杀北凉威风。
想到体内还有一枚毒丸,他没有回绝。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楚离忽然露出一个略显凄惨的笑容:“还请叶少将派人护送,让本世子安全抵达。”
说完,他低低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淤血。
叶昭言眼眸微垂:“放心吧,叶家军素有仁义之称,既然答应过了,便一定不会食言。”
楚离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他总觉得体内的毒物不简单。
不过,叶昭言既然敢当着三军的面作出了那般扬言,就打定主意不会再害他性命。
一阵疼痛袭来,楚离右手按着左腹,脸颊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晕,“解药......”
“等到了北凉,世子就好过了。”叶昭言将一个布包交给亲信,吩咐道:“送世子殿下。”
几名将士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楚离,将他扶进了一辆马车。
楚离瞥见那带着布包的将士一路紧跟着他,总算放下心来,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解药。
叶昭言说完,翻身上了马,领着叶家军军队浩浩荡荡地撤离了。
楚离坐上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里,被看守在侧的叶家军押送着,缓缓从小路赶往国都。
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他默默扼腕。
他从未想过,自扃居然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那颗猝然吞入腹中的毒药,成了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随时会落下,仿佛只要他稍微有点不慎,便会立即毒发身亡。
他只想早些抵达北凉,服下解药。
车辆缓行,一路颠簸,直到他被送到北凉边境。
叶昭言与南诏国大军在北郡边境停驻下来,商议战后事宜。
东临帝的传书还未抵达,叶昭言以叶文轩之名派遣使节与叶正平前往联络南诏王室,
北凉与南诏毗邻而治,历代两国关系极佳,如今北凉与南诏有了嫌隙,实乃天禄的机会,叶正平一番旁敲侧击之下,南诏国主立即拟定了这份诏书,让使者恭恭敬敬地将叶正平一行人送出。
叶正平走的时候,怀中正揣着南诏国君“两国结盟,共谋大业”的诏书。
在叶正平出使南诏的时间,叶昭言也没有闲着,她带着一支队伍来到了奔赴至通往南越国的要塞,见到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楚渊。
这是个年轻高瘦的男子,他的五官虽然不似楚离那般刚毅英挺,但是却有一双极亮的凤眸,眉宇间隐隐透出锋芒。
他穿着一身玄衣劲装,腰间佩剑,端坐在马背上,一点也没有逃亡的落魄。
因为囚禁多日而不见光,偏白的面色让他看上去有三分羸弱,削弱了身上的锐气。
叶昭言勒住缰绳,沉声开口问道:“阁下就是楚渊吧?”
“正是。”楚渊拱手回礼。“你就是叶家的少将军?”
叶昭言神情淡然:“不错,叶某特地前来相送,还望殿下珍惜此次机会,安心上路。”
“叶少将军的提醒,我铭记在心。”楚渊颔首,“不知母后......”
他欲言又止,想到今后几年里要隐姓埋名,不得与萦心公主相认,心中就涌起一阵涩然。
叶昭言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最终移向了北方:“她在北凉皇室很好。”
楚渊松了一口气:“多谢。”
“只要你不回来,她便永远安然无恙。”
只要楚渊一天不现身,楚离一天不能坐稳江山,萦心公主就能保全自己。
还有什么比一个拥有失踪嫡子的母后更让人忌惮?
“嗯,”楚渊低低地应了一声,心底泛酸。
叶昭言扬鞭驱策,率先离开。
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楚渊目光飘向北凉。
这次一别,怕是再也不会有再见之日。
他闭上眼睛,掩饰掉眼角的泪意,多番政变之后,他们母子能够活下来已是不易。
流落在外听来艰苦,比不得从前,却是另一层意味上的自由。
母亲也不必再为他委曲求全、担惊受怕。
如此甚好。
“主子?”侍卫低低的呼唤让楚渊回过神来。
他看向那些已经打点好行装的侍从,一声令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