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耳山的村西头有一棵老榆树,很多年以前,突然在一次雷电交加的夜里折了苍老的躯干,巨大的树冠跌落到泥泞的村路上。第二天,熊耳山的村民们发现躺倒在村路上的老榆树时,试图把那已经躺倒的树冠扶起来,但是村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让那巨大的树冠重新站起来。无奈,村民们只好放弃了最初的想法,转而去把那躺倒的树冠清理掉,期盼着老榆树能重新发出新芽。怎想到那老榆树不但没有发出新芽还枯死了,只剩下干巴巴的几根树干直楞楞的立在那里。
开始时,胡大庆想要把这老榆树给砍了,二奶奶却说:“这老榆树砍不得,因为有他守着,熊耳山才躲过了许多灾难,谁要是真砍了这老榆树不烂手也得烂脚。”被二奶奶这么一说,胡大庆才打消了砍老榆树的念头。老榆树就这么着得以在熊耳山村西头孤独的耸立了好多年,只要远远的看见那棵老榆树的身影,就知道到了熊耳山了。
那时候胡天纯还年轻,老榆树这些传说,他也只是听说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棵老榆树碍眼似的,虽然熊耳山的人都把那枯死的老榆树当神一样儿的供着,胡天纯却觉得这好像是二奶奶吓唬人的。破四旧立四新那年,在一个晴空万里的上午,戴着红袖箍的胡天纯领着几个年轻人,说是要破四旧立四新,轰轰烈烈的就要把那棵老榆树给砍了。
胡天纯他们砍了好半天,发现那老榆树竟然石头般的坚硬,于是他们又去找来锯子,说是这老榆树顽固不化,只好用锯子把他锯成一截一截的。
就在他们挥动着锯子刚刚把老榆树锯下一截的时候,被他们锯开的地方突然冒出一股浓浓的红色。
看见这红色,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血1只这一声血,吓得胡天纯他们不得不停下手脚。
正在大伙儿发呆发楞的时候,二奶奶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疯了似的抱住那棵老榆树,瞪着发红的眼睛对胡天纯他们吼道:“我看谁敢再动手!谁要是再动手,我就撞死在这1
刚才老榆树的异像,再加上二奶奶这般疯狂的举动,顿时把胡天纯他们给吓住了,楞在那里一副茫然的样子。
胡天纯要砍老榆树的事儿,胡天纯他父亲胡老爹事先并不知道。那天他正在院子里看两只公鸡打架,听人说他儿子胡天纯正在西头砍那棵老榆树,估摸着要出事儿,赶紧从家里跑出来,直奔西头去了。当他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二奶奶说要撞死在老榆树那。他知道二奶奶为什么这么做,所以他不由分说,冲过去就给胡天纯两撇子,打的胡天纯一楞一楞的。胡天纯刚想争辩,又让胡老爹从屁股后面给了两脚。
不知不觉间夏天就过去了,天气渐渐凉爽起来,随着阵阵的秋风,绿色不情愿的退出大地,给熊耳山的庄稼地里留下一片金黄。
看着歪着脑袋,笑得露出黄白牙齿的包谷,胡老爹抚着下巴对他两个儿子说:“照这么着,过两年就能给你们娶上媳妇了1说完,胡老爹便哈下腰去割包谷。
跟在胡老爹身后的胡天纯或许是听了胡老爹的话心里高兴,走上前去,接过胡老爹手里的镰刀说:“还是我来吧,你去掰包谷。”看着胡天纯一会儿工夫就放倒了一片包谷,胡老爹心想,还是年轻好埃
天擦黑的时候,胡老爹对胡天纯说:“行了!今儿就割这些吧,剩下的明天再说。”说完站起来,手搭凉棚朝远处看了看。
胡天纯心里高兴,没有理会胡老爹,仍然弓着腰往前割。一不小心,一镰刀竟然割到自己手上。他扔下镰刀抖抖左手,虽然割出一条挺长的口子,却没见流出多少血。
听见胡天纯哎哟一声,胡老爹问:“怎么了?”
胡天纯直着身子回道:“没事儿1他抓了一把地里的黄土按到左手的伤口上。
这时候,胡老爹又朝他喊起来说:“让你别割了别割了,你怎么还割呀1
胡天纯说:“我再割点就能早点收完。”
胡老爹指着西北边天上说:“你没看着那边呀!弄不好今儿晚上就来雨了,割多了弄不回去泡地里怎么办?”
胡天纯也像模像样的朝西北的天上看了一眼,然后才收起镰刀,帮着胡老爹和他弟弟胡天宝一块儿把掰完的包谷一袋一袋的扛回家去。
没等到包谷收完,胡天纯被镰刀割破的左手竟然肿起老高。对这种事儿,熊耳山的人没什么好办法,只是找许先生抓点草药烀起来。许多情况下烀上许先生抓的草药慢慢的都会好起来,可是鲁天纯这左手却不但没见好,反而流出股臭烘烘的浓水来。更让人奇怪的是胡天纯的左手逐渐的萎缩并且卷曲得像似死鸡爪子。随着他左手的变化,左胳膊也在缩短并且弯曲着,远远看着就好像是端着什么东西似的。
开始的时候,胡天纯总是跟他爹吵吵说:“就怨你!我说到乡里到乡里,你就不让,说许先生保证能看好,现在这样了,你高兴了是不1有时候他还对他爹爆出点脏口儿。
二奶奶却不这样认为,有一回她看胡天纯跟他爹俩人又杠上了,二奶奶从旁说道:“跟你呛呛什么!我告诉你那是老天爷在惩罚你,好模样儿的你砍那棵老榆树干什么。你看着吧,你手坏了,那棵老榆树就该发芽了。”
当时,二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熊耳山并没有谁相信,都以为二奶奶是在吓唬胡天纯呢。
让人奇怪的是,就在第二年春天,那棵枯萎了好多年的老榆树竟然真的如二奶奶所说,长出了翠绿的新芽儿。到了夏天的时候便愈加枝繁叶茂起来,茂密的枝叶层层交织在一起,像是撑开的巨大的绿桑
也就是从那以后,胡天纯开始注意上了二奶奶。他到不是想把二奶奶怎么样,只是奇怪二奶奶的话怎么就这么灵验了呢。如果二奶奶不说那话,他的手是不是就不会坏死了呢。但是从冬到春,又从春到夏,二奶奶并不见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仍然就是她一个人在那间老屋里出出进进的,顶多到她那地里看看庄稼的长势。
夏天过去了署气渐渐的退去,但是也只有在夜晚的时候天气才变得凉爽起来。那天晚上,胡天纯突然就从梦中惊醒,坐在炕上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梦里的事情。这时他小腹一阵咕咕响,连忙从炕上爬起来,拽上自己那件布衫儿摔开门进了房山头的厕所。
等他舒舒服服的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的手指动了一下。没有等他再去感觉一次,一只小鸟从他家的屋檐那飞出来,从他头顶上鸣叫着飞了过去,但是没有飞得更远,而就落在离他不远的那棵刚刚结了果子的杏树上。
那天晚上的月亮异常的明亮,这让他看清楚那小鸟是一只很奇特的小鸟,他从来没见的那种。他想凑近前去仔细看看那只小鸟,小鸟却扑楞楞扇动着翅膀飞起来,但是它并不飞远,而总是在胡天纯目光所及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又叽叽喳喳的叫几声。
这让胡天纯来了兴趣,他一路跟着小鸟,不知不觉的便来到了那棵老榆树那。让他惊奇的是老榆树根底下正有人摆放什么东西,而且还有一炷香在夜空中缭绕。虽然是满天的星星,月亮又圆又大,但是夜间的暗影里,鲁天纯还是没法看清楚那人是谁。他隔着老远的看着那人,直到那人点燃地下那摞纸的时候,他才看清楚那人的侧脸。这一眼不要紧,差点惊得他喊出声来。原来老榆树下烧纸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奶奶。他不知道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大晚上的二奶奶要来老榆树下烧纸。
他本来想过去问问清楚,但是他一想二奶奶既然能够在这大半夜的来烧纸,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便悄悄的回家去了。
回家以后,他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突然他坐起来,使劲儿揪着自己的左手。因为他突然想到,小鸟怎么会在晚上到处飞呢。从那以后,他总是觉得二奶奶像似神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