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容狰正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而地点正是在印象中早已离开了两年多的教室。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等会儿,她身体怎么烫的这么厉害?
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雨汽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让她打了个激灵。
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好冷埃
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坐直了身体,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雨滴打在青墨色的树叶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像正在跳舞的小精灵。
她环顾四周,发现教室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经走了。
她印象中这个时候好像是星期六下午,而且应该是五点多,学校已经放学了。
阴雨天天色晚的比较快,还没到六点就已经没什么光线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除了发烫以外,没有其它的感觉。
她用力地掐了一把,还是没有感觉。
她应该是死了的。
但她需要确认一下。
她拿过放在桌上的一只笔,银灰色的笔壳,打开笔帽,露出细长锋利的刀刃。
没错,这是一把特意改装过的刀。
刀刃弯成几段,形似一条会动的蛇,刃上还雕着一根类似于植物藤蔓的花纹。
她没有任何犹豫,拿起刀就往左手心上划了一刀。
鲜血瞬时在掌心处蔓延开来,将原本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掩盖了,顺着划破的纹路滴到校服上。
终于有感觉了。
她抿了抿嘴唇,脸色苍白。
她扯过纸巾擦掉血液,可是伤口太深了,用纸巾压根止不住,她便从衣服上割了一块布料下来单手熟练的给自己包扎。
不是错觉,这里不是天堂。
她还活着。
多么讽刺的四个字。
她只顾着低头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门口蜷缩着的身影正在瑟瑟发抖。
他只是回来拿作业,却刚好碰见这一幕。
他强忍着恐惧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手脚并用、踉踉跄跄的逃离了这里。
怪物。
离开了教学楼,他头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跟后面东西撵着一样。
偌大的校园早已空无一人。
天空暗沉沉的,如同隐忍着怒火的天神正俯瞰着大地。
随时都会暴怒。
突然天空中闪了一下,吓的他差点尖叫出声,哆哆嗦嗦的往大门方向跑,连伞都不要了。
容狰用了近半个小时才消化并且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她刚被容家找回来没多久,就读于潼关高中的那年。
不久前,她刚满十六岁。
潼关,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
潼关高中,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
潼关高中也不负其意,每年的状元几乎都是花落其中。
进了潼关高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重点大学的门槛。
因此,不少家长前扑后继费劲心思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关系也要把孩子塞进潼关高中。
潼关高中是名校,也是“贵族学校”。
想进入潼关,其实也很简洁明了。
要么学习够好,要么关系够硬,后台够大,钱够多。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脚步虚浮地按照印象中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她用冷冰冰的水流不断的冲洗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觉得有些刺眼。
较之于19岁的面孔,现在的这张脸多了几分稚嫩。
也多了几分纯真。
“呵。”
她厌恶的低下了头,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张脸,真是令人作呕。
上辈子,她到死都没有恢复记忆。
没想到死后居然会阴差阳错的恢复了,还重生了。
重活一次,她并不抱有期待。
命运的齿轮,凭她的力量,想要改变轨迹,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
她也没有不甘心。
死亡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提前做了人生必经的事情。
人总归是要死的。
或病死,或老死,或意外死、被害死……都是死不是吗?
选择自杀,至少是她认为的比较体面的死法。
她从不后悔。
她慢吞吞的收拾好了东西,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她重新买了个手机,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忘记密码是一回事,觉得恶心才是最主要的。
也是十六岁这一年,她被确诊为双向情感障碍。
没想到的是重生回来,病也跟着回来了。
但是似乎提前了好几个月。
也是,她的灵魂已经十九岁了。
她买了包烟,便利店的小姑娘看她身体不太对劲,劝她去医院看看,她只是摆了摆手说没事。
她抽烟,抽的最多的是几块钱一包的红塔山。
没有红塔山的时候,她会选择长白山。
都没有的时候,她就不抽。
抽烟的时候,她的精神才能稍稍得到些许放松。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是上辈子的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学会了抽烟,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可以解闷放松的消遣方式。
她咔哒一声点燃了香烟,深吸了一口,烟雾争先恐后的从鼻孔、嘴巴逸出来,消失在雨中。
雨势变小了,蒙蒙细雨飘在空中。
她抽烟的样子又颓又丧,吞云吐雾的,宽大的校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烟还没抽到一半,她便漫不经心的用左手掐掉了。
万家灯火通明,她却没有去处。
她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
忽然,余光看到一辆熟悉的迈巴赫从她面前驶过,她稍稍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光线太暗,她只能堪堪看得到副驾上的人的侧脸。
她无比肯定,那个人一定是温若溪。
就算化成灰了,她也一定会认得。
那么开车的人一定就是容琛了,那个她名义上有血缘关系的大哥。
怪不得她说那么熟悉。
她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像慵懒的猎豹突然看到了猎物一般。
倏地,她轻轻的笑了,模样吓坏了路过的行人。
路人暗自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急匆匆的走掉了。
袋子里的烟盒被她捏的皱成一团,圆润的指甲都掐进肉里,渗出丝丝血液。
她隐忍着,不知道用多大的努力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眉宇间的戾气都在叫嚣着要撕碎他们。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失去了记忆改变了性格的容狰。
上辈子她到死都是陷于被千夫所指的处境中,她也得让他们走一走她曾经走过的路才是,不然怎么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感同身受呢。
希望这些人,能承受得起她赠予的大礼,可别早早就倒下了。
睚眦必报才是她的本性。
夜深了,容家老宅中,客厅的气氛十分紧张。
终于,容衢坐不住了。
他决定亲自开车去找。
这偌大的京城,一个小姑娘家这么晚都没回家,就怕是出了什么事儿。
而且,她注销了手机号,新的电话号码他又查不到,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换了手机号之后到晚上的一切踪迹都被彻彻底底的抹除了,这让他脸色十分难看。
就怕是他的仇人,想拿孩子来要挟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大麻烦了,容家能走到现在,树立的敌人已经数不清有多少。
况且,如果对方谋划了很久,才走到这一步的话,那就更加棘手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查到是什么人动的手,除非对方有心想让他们知道。
容夫人端起茶,浅浅的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躲起来想让我们去找她呢?”
“小小年纪,心思可不少。”
容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顿时就没有了刚才的气势,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我再说一遍,容狰是我们的女儿,谁都可以说她不好,就我们做父母的不行1
温家老爷子将容狰抚养长大,却没有告诉他们,他纵然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温老爷子说的话句句在理。
他们本就对不起容狰。
她的童年本该是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而不是在最肮脏险恶的地方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哪怕后来的她遗忘了过去,但并不代表她过去的一切都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容琛也跟着站起来,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爸,我对容狰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容家容不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如果她安分守己,容家会考虑让她锦衣玉食的过完这辈子,就算是嫁不出去,也不会逼迫她嫁人。”
“但是,她蛇蝎为心、谎话连篇、为鬼为蜮,在您看不到的背后使了多少龌龊手段,恐怕您还不清楚吧?”
老二容礼神情微微一动,旋即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禁欲,淡漠疏离的神色。
容礼是演员,一年到头来在家的日子也不过屈指可数。
除了忙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并不想在家待着。
容琛接管了集团,仅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就一跃成为继秦慕辞后第二个商界最具创造财富能力的商界新贵,风头一度盖过了秦家掌权人秦慕辞。
容琛的野心不小,想打破京城近百年的四大家族平衡的局势,将容家推上去,成为能和四大家族平起平坐的家族。
但在容礼看来,京城四大家族连枝同气,既相互制约着京城平衡的局势,又互帮互助,一家有难,三方支援。
想打破京城的平衡,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以为仅仅有钱就可以了吗?
这样想的人也未免过于天真了。
四大家族以权家为首,秦家次之,陆家第三,顾家最末,除了都从商,权家从军,秦家从军,陆家从政,顾家混迹黑白两道。
每一个家族的根基,都远比容家的深得多。
容礼看了眼没个正形的弟弟,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
容衢皱了皱眉,想开口询问自己长子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他猜不透这个大儿子的心思。
他接管集团不过十余年,集团的发展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没走下坡路,也没有做出什么功绩。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方面的料,因此,从小就培养容瑁
容琛打小就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智商也极高,是集团下一个接班人的极好苗子。
容琛也不负他的期望和努力,二十岁继任,二十三岁就已经让容氏站在了一个从未敢想的高度。
可以说,除去四大家族,容家当属第一。
容琛手腕强硬,富有谋略,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震慑住了不安分的旁支。
尤其是集团那些蠢蠢欲动,倚老卖老的老股东。
仗着跟容老爷子早年过命的交情,肆无忌惮的在容氏兴风作浪。
早年间容老爷子对他们也颇为纵容,到他接手的时候,又因为牵涉到多方面的因素,他迟迟未能做出整顿,只能眼睁睁的放任其继续发展。
他这个优秀的接班人,不仅解决了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还解决了集团的很多毒瘤。
容琛说容狰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他是相信的。
容琛不屑于说谎,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容琛见他满脸的不敢相信,继续沉声说道:“外公没教育好,我不介意用点手段好好教教她,容家可没义务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买单。”
他重重的跌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教她的。”
容琛拿起外套和车钥匙:“以后关于她的事情就不用再给我发消息打电话了,我很忙。”
“我就先回公司了。”
容轩一下子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连忙抓过手机和充电宝跟在容琛后面:“大哥你等等我,捎我一段,我回基地。”
容琛看了眼自家小弟,没有说话。
容轩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嫌弃之情。
容轩回头打了个招呼,小跑跟上容瑁
“若溪,你明天不是要去上辅导班吗,你先上楼休息去吧1
容母拍了拍她的手,神色温柔。
“那阿狰她——”
“她能有什么事?你呀就别操心了,乖乖上楼洗澡吧,等下我让张姨给你送杯热牛奶,喝完早点休息。”
容母越看越满意这个侄女。
容母的妹妹温瑶早年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放弃温家小姐的身份与那个穷小子私奔。
结果却遇人不淑,对方婚后便迫不及待的暴露了其本性,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还家暴,逼她向家里要钱去赌。
温瑶也要强,过的再难也死活不联系家里。
温瑶想离婚,对方不肯,直到温瑶发现自己意外怀了孕。
温瑶怀孕八个月大的时候,某日从菜市场卖完菜回来,却发现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卧室里颠鸾倒凤。
看见她回来了也毫不收敛。
她冲进厨房拿了菜刀想和这对奸夫淫妇同归于尽,却不敌两人,她被重重的推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那堆奸夫淫妇得意扬扬的从她身上跨过去离开了。
鲜血流了一地。
温瑶痛苦的流下了眼泪。
她联系了他们。
当温衡赶到的时候,她早已晕死过去。
温瑶拼死生下了双胞胎,最后却没下手术台。
连孩子的面都没见到。
两个都是女儿,大的生下来还有微弱的气息,小的生下来就死了。
温老爷子不允许将孩子带回温家。
最后还是温娅抱回来了容家,养在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