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狂风暴雪,孤独中跋涉的孩子,垂死的挣扎,无声的呐喊......纯白的背景中只有这唯一的一点黑。
那个一路挣扎过来的孩子显然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榨出身体中最后一点体力和意志将手臂伸向了乔好。
救还是不救?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
乔好却没有动。
那个孩子手臂伸到一半便再也动弹不得,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以及下面的肉、筋、血、骨似乎都被冻僵在了那里,就连他脸上的表情都被冻住了!唯一没有被严寒锁住了似乎只有孩子脸上的那一双眼睛了。也唯有在眼睛里这孩子还保存着一丝生气。
孩子的目光是那么的纯洁无暇,里面没有感染一丝尘世间的浑浊和肮脏,有的只是最真挚最原始的感情。此刻在孩子的眼光中一多半是渴求,剩下的部分被彷徨、迷茫、惊慌、恐惧和悲伤瓜分。
望着这样一双眼睛,便是石人也要动心。
可惜乔好不是石人!在必要的时候,他的心可以比最顽固的石头和最坚固的钢铁还要冷,还要硬!
天空中仍旧是白茫茫无边无际,雪一直在下着。
孩子就像是一尊被倾倒的塑像那样僵在那里,漫天的雪花纷纷洒洒,不停飘落在孩子的头上、肩上、背上...全身上,渐渐将他覆了起来。
风不停的吹,雪不停的下,那孩子身上的白雪也是越积越多,一分分、一寸寸,缓慢却坚定的掩埋着孩子。
雪慢慢埋过了孩子的肩头、颈子、下颌,渐渐漫到了他的双眼下面。
孩子眼睛里希望的闪光一点点的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迷茫。他不知道乔好为什么伸手可援,却偏偏要袖手,死也不肯救他一救。
乔好只是盯着孩子看着,似乎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近在咫尺的这个即将被死神夺去生命的孩子只不过是戏台上的一架道具,没有生命,也毫无价值。
那孩子眼中的迷茫很快被一种绝望到骨髓中的绝望代替。他现在只能恨、只有恨,也只剩下了恨。他恨这天,恨老天为什么总是要降下数不尽的风、数不尽的雪;他恨这地,恨大地为什么总是找不到一处能容他栖身的地方,那怕只是个蜗牛壳;他恨这世道,恨人世间为什么总是有如此多的灾难和祸患;他恨这人,恨人心为什么总是比冰雪还要冷,比铁石还要硬;最后他恨眼前的这个人,他不仅见死不救,而且还眼睁睁的盯着自己看着,似乎在期待着自己的死亡!
假如没有亲眼见到,肯定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满十岁大的孩子的眼睛里竟然会冲出如此多的怨毒!
大雪渐渐压上了孩子的眼睛,可这孩子眼睛却是眨也不眨一下,只是死死的盯着乔好,那里面的怨毒之色倘若能从他的眼眶里冲出来,便是这满天满地的大雪也会瞬时被融化个干净。
只要是人,就有恻隐之心,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凶徒。可乔好却像是一块横亘千年的顽石,死也不肯点头。
大雪终于淹没了孩子的头颅,白茫茫的雪地里只能看到孩子那向上探出的一截胳膊凤谋全文。这根细弱而黑瘦的胳膊直直的指向乔好,仿佛正指向乔好的良心做出无声的控诉。可乔好却恍如老僧入定,心中静如止水,眼中无喜无悲。
大雪还在下着。
终于,大雪将孩子的那截手臂也包入了自己的怀中,从此这个世界上已是没有了这孩子的一丝踪迹,关于他的一切都已消散在了这漫天的风雪之中。
就在这漫天的风雪中,乔好屹立如山峰。
恍惚中天地间似乎发出一声巨响。顷刻,这天、这地、这风、这雪尽都静止了下去,整个世界竟然停了下来。
天地中的一切事物都停止了自己的运动,就连那乱卷的狂风和飘零在半空中的雪花也仿佛被施了什么仙法一样凝固住了!
原来刚才在乔好眼中所发生的一切竟是一场幻梦!这风雪和那风雪中的孩子,竟无一样是真的。
无怪乔好对那孩子的惨状无动于衷,任凭他死在那遮天盖日的大雪之中。
可这场景是那样的逼真,那样的实在,几乎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生活。
乔好全靠灵台中的一点清灵不灭,这才守住了自己的心神,没有被幻象所惑。不过他也是经过了一翻煎熬,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就要向那孩子伸出手去了。
倘若他真向那孩子伸出了手,那么他就在这场意志力的拼搏中输掉了!
冥冥中乔好似乎听到了一声冷笑。那笑声仿佛在说,即便你侥幸逃过了一次,下一次也要坠入我的手心当中。
随着这一声不怀好意的笑,乔好心中的这方天地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是一瞬,天地间便换了一种颜色。
绿,漫地遍野的绿,仿佛能融化掉一切的绿。
一夜春风过,万里俱江南。
只是一瞬,绿色便取代了白色,成了这方世界的主旋律。
抬眼望,天空中天蓝云白,便是那万阳之阳的太阳也是温柔的,散出来的光只是暖暖的,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四外看,周围青山一碧、绿水如带,无尽的绿地蔓延开去,仿佛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不知何时,乔好已是置身于一片极广阔的如茵似毯的草地当中。在这碧绿而整齐的青草上又点缀着无数的奇花异木,花木们各有各的妩媚,各有各的风姿,真个是争奇斗艳、各擅胜场,倒让乔好如入万春园中,满眼里都是无边的春色,便是空气中也尽都是春的气息,一呼一吸间便能感觉到春的律动。
一群羽毛青翠如洗的小鸟在旁边一株碧干朱叶的大树上叽叽喳喳的欢叫个不停。几只呆头呆脑的松鼠跑到了乔好的脚下,竖起小脑地好奇的望着乔好。忽听旁边一丛灌木里刺啦一响,一头肥肥大大的兔子从中钻了出来,它偏着头看了乔好一眼,迈开一双大脚从乔好身前跑过。远方几声低鸣,却是一大一小两头花鹿,那老鹿只是专心吃草,可那幼鹿却东张西望个不停,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小鹿不经意间发现了远处的乔好,它顿时惊奇的望了过来,脚下向这边靠近了几步,却又有些胆怯起来,老鹿发现了小鹿的异状,也伸颈望了过来,可它也有些迷惑,目光中有些警惕,却没有敌意。
乔好冲着那小鹿一笑,又举目四下打量着,晓是他心硬如铁,在如此春光中胸怀也是一畅。
忽然间远处似乎有什么响动。乔好凝神听去,却原来是有人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