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韩松独自走在最后,不与群臣为伍,眼中闪烁着精光,这两日,永德帝没再召见他,没同他讨论过藩王问题,也没说过徐寿记录下的异常星象,他只进内城一次,去钦天监找尹文嬅聊了一会儿。
“杨大人、赵大人,为何圣上没有提及藩王之事?”户部尚书张志勇问杨兆亭、赵先河,三人走得较近,平时的关系不错。
“老臣可不敢妄自揣测圣意。”杨兆亭连忙开口。
赵先河也出言附和,并说:“韩松深受皇恩,仗着圣上对他的宠爱,竟当众诋毁先皇,实在太过嚣张1
“唉,韩松恃宠而骄,总有一天会栽跟头1杨兆亭感慨道。
韩松距离三人有数丈之远,却清楚听到三人对自己的议论,他的听力、眼力,皆非常人能比拟,江湖人士曾排名,将韩松排进靖国十大高手之内,至于这排名是否准确,就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
听到议论之后,韩松浑不在意,昂首挺胸,目光灼灼。
“韩大人,别忘了明日的约定。”走在韩松前面不远的高仲忽然停下,对韩松说。
韩松微微一笑,朝高仲拱手致意,表示自己定会准时赴约——同高仲切磋武艺。
得到韩松的肯定回答后,高仲爽朗一笑,并亲切地拍了拍韩松的肩膀,虽然二人政见不合,但高仲公私分明心胸坦荡,他欣赏韩松,欣赏韩松的武艺与文武兼备,却并不喜欢韩松在朝堂上的放肆、咄咄逼人。而且,高仲让人打听过了,两日前他在府上败给韩松的消息并未外传出去,这让他颇为欣慰,更加欣赏韩松的恩怨分明。
高仲却不知道韩松对他的真实态度,只以为明日便能以辽北剿匪所获的陌刀,同韩松切磋较量、找回颜面,习武之人自然有好胜心,更何况高仲身居要职、乃一品武官,定然不愿败给文官韩松。
高仲的心情很好,因为这次上朝,没有同韩松再发生激烈争吵,可他决计想不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上朝……
深夜,韩松端坐在自家院中,望着夜空,这两晚,已经看不到荧惑守心之异象,庙堂上与江湖中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那晚转瞬即逝的异常,不过,北方天宫紫微垣中,帝星之光仍旧黯淡,帝星旁边的将星,倒是越发璀璨夺目……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松低下头,注视院门。
“笃笃—笃,笃笃-笃……”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
“进。”韩松开口道。
这个时间,府上看门的老汉早已休息,门外无侍卫看守,堂堂一品太傅韩松之家,实在有些寒碜。
来人推开院门,径直来到韩松面前,这是个看着很精干的汉子,汉子从身上取出一封信函,交给韩松,低声道:“燕京那边传来的加急信。”
“辛苦。”韩松说出两字,接过信函,借着月光查看,汉子则毕恭毕敬在旁等待。
“冀北布政司现数支蒙狄商队,于燕京一带通商贸易,人数逾两百之众,恐有变。”
信函内容很短,韩松看过之后,修书一封:已知悉,静观其变。
遂将信交给汉子,嘱其尽快将书信送到燕京。
汉子离去后,韩松自言自语道:“燕王魏宗民,那就从你开始吧,只是苦了冀北百姓……”
韩松的脑海中,浮现出魏宗民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蒙狄通商队伍的动机不纯。
“烽烟将起,燕王无能,藩卫军战力低下,燕京府不日可破,冀北大地即将沦陷……刘福托人捎去宫中的信,预计已经禀明圣上,想必圣上也该有所动作了。”韩松抬头望着夜空,低声自语。
……
永德十二年,二月十五日。
当朝太师杨兆亭,一大清早便被永德皇帝叫到宫中。
永德帝面色阴沉,太监刘聚、侍卫铁镇阳一左一右站在永德帝身后,杨兆亭感觉此间的气氛颇为凝重。
“杨爱卿,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即刻前去高仲家中,搜查高仲意图谋逆之证据,并把高仲带来乾清宫,朕要亲自审他1永德帝开口了。
此言一出,杨兆亭顿感震惊,有些难以置信望着圣上,一时间竟忘了领旨谢恩。
“杨大人,还不领旨?”刘公公提醒道。
杨兆亭这才点点头,叩谢皇恩。
随后,杨兆亭作为圣上委派的钦差,汇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官员,火速赶往高仲府郗…
“杨大人,可曾听到风声?”刑部侍郎卢惠元小声询问。
杨兆亭叹了口气,表示在这之前,从未听说高仲有心谋反,不光他没收到风声,三司官员、满朝文武,皆不知晓高仲要谋反。
不过,杨兆亭却猜到,圣上让他担任钦差大臣负责调查高仲谋反之事,定然与前几天钦天监观测到的异常星象有关,“帝星黯淡将星璀璨”的消息,是韩松告诉他的,他与韩松的关系,可不像朝堂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杨兆亭带领众多官员、羽林卫军,将高府团团包围,高仲手下的侍卫,见到杨兆亭手里所持的尚方宝剑后,纷纷跪下,被羽林卫控制。
而这个时候,高仲正在府中第二进院子里端坐,全然不知灭顶之灾已然来临,他坐在这里,只是在等韩松的到来,按照他跟韩松的约定,韩松会在今天早上来找他切磋武艺,他从兵器库中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专门克制韩松的兵刃,正握在手中——陌刀。
杨兆亭等人气势汹汹冲进高府,见尚方宝剑如见圣上,府上的侍卫、仆人等自然不敢阻拦,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杨兆亭进入第二进院子,高仲看到杨兆亭后,先是一愣,随即问道:“杨大人……”
而后,高仲才注意到杨兆亭手里的尚方宝剑,看到跟随杨兆亭身后进来的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官员。
而杨兆亭等人,看到高仲手中这把九尺有余的长刀后,也愣住了,大家都知道高仲乃当朝一品武将,武功高强……
“大胆高仲,见尚方宝剑,竟还不跪下1杨兆亭故作镇定,怒喝高仲,心里却在想,手持凶器的高仲莫不是真要谋反?
高仲满腹狐疑,完全不明白杨太师以及三司官员、羽林卫军为何来到自家府上,但他知道尚方宝剑的意义,便连忙将陌刀平放在地,跪下身来,不解地问:“杨大人、诸位同僚,这是何意?”
“臣奉旨特来查办高仲意图谋反之事,高仲,你身为朝廷一品武将,手持禁物陌刀,意欲何为1见高仲跪下,几名身手不凡的羽林卫来到高仲身边,杨兆亭的语气强硬了很多。
高仲瞥了一眼刚刚放下的陌刀,心中充满疑惑,虽然陌刀是朝廷禁物,但他这把陌刀,可是从辽北战场剿匪所获,上交朝廷后,由先帝仁泰皇帝赏赐给他的,怎可与民间私藏陌刀者相提并论?
“杨大人,冤枉啊,老臣心系大靖江山,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怎敢有谋反之意?”高仲连忙为自己辩解。
“按大靖律例,枪槊陌刀、甲胄弩箭,皆为禁物,高仲,圣上早已明察秋毫,派臣前来查办,你私藏陌刀,人赃俱获,还敢狡辩1杨兆亭厉声道。
杨兆亭所言属实,不光是大靖,在历朝历代,枪槊陌刀甲胄弩箭,都是违禁之物,高仲虽身居要职、又是一品武官,却也不能持有陌刀。
同行的刑部侍郎卢惠元却低声对杨兆亭说:“杨大人,大靖律例规定,藏陌刀三件以上,处仗责七十七,徒刑二年,高大人若只藏一件陌刀……”
言外之意是,高仲若只有这一把陌刀,不算大罪,更不能因此而视作高仲有心谋反。
杨兆亭狠狠瞪了卢惠元一眼,怒道:“卢大人是在质疑老臣手中尚方宝剑?”
“不敢不敢。”卢惠元连忙低下头,不再帮高仲说话,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认为,既然圣上委派杨兆亭为秦楚前来查办高仲意图谋反之事,那就已经说明了圣上对高仲的态度——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说你高仲谋逆,你就是谋逆,管你是否私藏禁物。
“杨大人冤枉呐……臣所持有陌刀,是先帝所赐,臣屋里有先帝赏赐陌刀之圣旨1高仲再次喊冤,表明陌刀来历。
其实,杨兆亭也知道,高仲身边的陌刀是先皇所赐,先皇在位之际,辽北匪患肆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高仲率兵,同辽王魏宗德所率藩卫军共同剿匪,匪患虽被剿灭,先锋官高仲之子却战死,之后,高仲含泪将陌刀上交朝廷,先皇将陌刀赐予高仲,以表彰其剿匪之功……
“给我搜1杨兆亭丝毫不顾与高仲的私交,命令三司官员与羽林卫军搜查高府。
高仲跪地喊冤,称先帝赏赐陌刀的圣旨被他收在那间名为“战功堂”的房中,先帝圣旨能证明他的清白……
杨兆亭面露愠色,怒视高仲,已然将高仲看作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对高仲的鸣冤叫屈毫不理睬,只敦促三司官员与羽林卫军严密搜查。
三司官员搜遍战功堂,的确找到不少圣旨,圣旨上记录着高仲的赫赫战功,却没有高仲所说的先皇赏赐陌刀的那份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