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六天过年,朝庭即将休假,这天早晨是今年最后一次早朝。
“新年将至,我朝国泰民安,嘉仪娘娘产期将至,想必明年一定是个气象万千的喜庆之年。”李左相低头站在前排抱笏奏本,“杨大人与罗将军的女儿的婚事,乃天赐姻缘,不如赶着新春佳节,一并完成。”
皇上在龙案前扬眉大笑,满脸喜色,“李大要真是知朕心事,今日是今年最后一次早朝,朕正要宣布此事呢。”
沛林站在李左相旁边,面色一变,想不到李大要在这时会提及这事,抱笏扑通跪下,极力反驳,“皇上请恕臣不能从命。臣遇子午案后,若非夫人悉心调治,焉能在此侃侃而谈?臣重伤时,曾在神前许过愿,若是将来能康复,今生只有寻香一个妻子,要一心一意对她一生。所以臣实在无法接受这桩美事。”
罗将军在李大人另一边,喜悦的脸色渐渐凝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女儿色艺双全,原本皇上有心要纳入后宫的,后来不知怎地皇上把他女儿赐婚给杨沛林,因为杨沛林人品才能出众,他觉得这桩婚事倒也不委曲,原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以为女儿得到个好归宿,可是杨沛林却一再当众拒婚,弄得他的脸面没有搁处。
皇上有心在此时敲定此事,龙颜微恼,强硬地道:“君无戏言!此事已经拖了很久,朕限你三日内完婚,否则便是抗旨!”
沛林被逼无路,从头上摘下官帽,“臣请辞官!”
罗将军脸色越发难看,原本和杨沛林是谈得来的同事朋友,如渐成陌路。马希元如今为兵部尚书。见此状怕沛林惹出大事,急忙上前圆场,“杨大人重情重义,乃人中君子,固然为人间楷模。可是三纲五常,君子当以天命为首。况用男子汉大丈夫,以杨大人的才干和爵位,拥有三妻四妾极其平常。杨大人娶了罗大小姐,只会成为美谈,遭人羡慕。绝不会有人妄加指责。”
沛林却依然坚持,“请恕臣不能娶。”
薜洪志的身体早已经恢复如初,如今任了刑部尚书。和马希元一兵一型,加上罗将军掌管的十万兵力,德宗皇上的江山固如金汤。见此情景亦上前劝说沛林,“杨大人真是书上所说英雄宁肯气短,也只顾儿女情长?罗将军的女儿今年十五。论出生、相貌和才艺,没有一样比寻香差,如此美事,焉有拒绝之理?况且寻香乃老寻将军的后人,识大体,心怀大度。并非没有见识的小家碧玉呀。”
沛林依然高叫,“恕臣不能再娶!”
“杨大人,三思。”
满朝文武纷纷劝阻。
高公公表情严峻。眼神斜视,似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皇上抚着头,似头痛的样子,痛心道,“此事让朕如何是好?如今满城上下。谁人不知罗将军的女儿已经婚配给了杨大人?就是朕可以悔言,可是这事朕对不起罗将军呀。”
罗将军脸色铁青。扑通一声跪下,“嫁夫还有被休之事。臣只能怨内人没有调教好女儿,尚未出阁便遭退婚。既是如此,强扭的瓜不甜!臣绝不勉强别人娶小女!若是这事让皇上为难,臣愿牺牲小女的名誉,这就回家带着小女去出家!这样来,便无人再议论是非!臣先告退了!”
罗将军眼角噙着泪光,作个揖,步子跄跄地出了殿堂。
“罗将军!”皇上伸着手往前方,唤一声。
罗将军没有回头。
“薜大人,快拦着罗将军。”皇上急忙吩咐。薜洪志一个飞身出去。皇上从龙案前走下来,气得脸色发白,“杨大人,你真要让朕为难吗?”
“请恕臣不能从命在旦夕。”沛林伏在地上,双手捧着官帽,一幅鱼死网破的样子。
皇上心一横,颤抖道,“你知道君无戏言的!”
“太皇太后到!”外面传来呼声。
太皇太后满脸焦急地撞进来,“皇上,请恕哀家越礼而来。沛林的婚事乃杨家的家事,杨家如今已经无人,婚姻大事当由马家照管,哀家乃马家之人,所以不得不出面管理家事!”
“皇祖母来得正好。朕同意你的说法。朕已经赐婚,余下的事当由马家完成。”皇上反而松一口气。
满朝文武想,杨大人还敌得过太皇太后?
“恕臣不能从命!”沛林从地而起,走到一根雕龙的大柱前,坚决道,“臣愿以死谢罪!”
“不识好歹!”太皇太后指着他痛斥,“罗家的女儿有哪点不好?你若说得出她一点不好,哀家便亲自上门退婚!”
沛林振振道,“罗家女儿并无不好。但臣与寻香有盟誓,今生只有一妻。”
太皇太后气道,“你真是宁愿以死谢罪?”
沛林点点头,太皇太后悲痛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着满朝文武,哀家也再无护短的理由。”
皇上眼里喷火,朝堂的气氛一下紧张到剑拔弩张。
“吾皇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跪下只呼圣号,无一人敢再说话。
皇上眉峰一皱,盯着沛林片刻,牙齿里挤出几个字,“薜尚书出去了,请马尚书代答,依照大顺律条,此事当作何处理。”
马希元声音微小地道,“违反皇命,当斩无赦。”
皇上转过头,举起一只手,挥挥宽大的麾袖。朝堂寂静得呼吸声可闻,两个禁卫军上前一左一右挟着沛林往外走。
太皇太后痛呼,“林儿,别犯傻。只要你点头,婚事由哀家亲自为你操办便好。”
沛林昂首挺胸地道,“恕难从命!”
文武百官拿眼偷瞧,杨沛林真是世间罕见的情种,宁丢性命,却不愿再结一门好姻缘,莫非他脑子有病?
“林儿!”太皇太后看着沛林的背影,心如刀割,转头看着皇上,他已经背过身去。
沛林被禁卫军带了出去。
皇上头也不回,抬起一只手,示意外面的人行刑。
“皇上……”正在这时,薜洪志从外面冲进来,头上顶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
皇上转过身,惊喜道,“杨大人出去后改变主意了?”
太皇太后看着他头上顶着的金碗,心中一惊。满朝文武俱是一愣,薜洪志唱的哪出戏?
皇上的惊喜很快化为乌有,脸色一寒,“朕让你出去追罗将军,你却守在外边帮杨大人做起内应?”
薜大人跪下来急忙解释,“皇上请听臣解释。臣刚才以轻功追出去,追到南华门便不见了罗将军,想他已经快速离去,正自犹豫是否先回来给皇上禀报一声。寻海涛这时从旁边跑过来,抓着臣的衣服大叫,‘刚才罗将军怒气冲冲往南华门出去了,是不是我家主子有在朝堂上拒婚?’臣想寻海涛真是聪明,便点了点头。不想他一只手缩在衣袖里,突然变出一只小金碗,顶在头上,向臣磕头,高唱着‘雅江八千英烈忠,祟城老寻护孟君。’臣生气地喝责他,‘唱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休在此扰乱皇上问政。’他悲怆道:‘如今主子违抗皇命要去了,作奴仆没有什么好送,请薜大人看在昔日同甘共苦的情份上,将此金碗送到主子面前,以免他走得匆匆,在九泉下做个穷鬼。’臣念他一片忠心,接过此碗,特地来送杨大人一程。”说罢他四处寻找杨大人,惊异道,“已经行刑了?皇上,请容臣先去送杨大人!”说罢顶着金碗又往外跑。
“回来!”皇上看着那金灿的碗,眼角流泪,声音涩涩地叫住他,“依照高宗皇上的遗言,朕见此金碗,当放罪者一生。”
太皇太后激动得向皇上福礼,“哀家代林儿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祖母不可!”皇上拦着她,脸色缓和下来,对门外高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杨沛林押进天牢面壁反思!”
薜大人拿着金碗翻看几下,傻傻地道,“臣被寻海涛利用了?原来竟是求臣送金碗来救杨大人的命?”
高公公嘴角掠过一笑,即时宣布,“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迅速退下,只有马希元和薜大人留了下来。马希元抹抹额上的汗。薜大人傻乎乎地看着皇上,“要是杨大人一直不能反思明白,怎么办?”
皇上冲他轻哼一声,却不说话。
太皇太后哀求地看着薜洪志。
“皇上,不如这样,让臣以送金碗为由,去牢里看看杨大人,同时开导一下他……”薜洪志仍然有些不明白的样子。
“此碗已用。马尚书,把这只碗收回来!”皇上白他一眼,有些啼笑皆非,“你少给朕添麻烦!”
薜洪志挠一挠头,把金碗递到马希元手上,笑道:“皇上。既已退朝,臣就回家过年咯。”
“去!”皇上指袖往他面前一扫。
薜洪志憨笑着退下去。
朝堂上只有皇上、太皇太后、马希元和高公公。
“皇上。这事……”太皇太后一扫悲戚,脸容沉稳淡定。
皇上从马希元嘴上拿过金碗在手上旋转几圈,嘴角挂起胜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