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树叶纷飞,凤鸣山更显瑟瑟寒意。<-》
慈安寺后三里处的小舍里,传来婴儿清脆细弱的啼哭声。
屋里升着大大的火盆,厚厚的毛毡挡着窗户外刺人的寒风。寻香和莲儿头上包着布帕各躺在里间厚厚的床榻上,两个婴儿并排放在一只大摇篮里。月鹃和程妈妈各自抱起一个孩子,递到寻香面前。
寻香解开衣衫,一边抱着个孩子喂奶。
莲儿脸色很白,声音弱弱地看看着寻香,“可惜我没奶水。苦了夫人同时奶两个孩子。”
寻香嗔道:“你早产一月,母子平安已是不易。好好养着身体重要。”
莲儿笑着看一眼两个孩子,点点头,“莲儿这辈子欠着夫人太多。”
程妈妈眼角潮湿,感激地看着寻香。月鹃怕她哭,连忙支开她,“程妈妈去看看汤药好没好吧。”
程妈妈提着长棉袍,掀开厚厚的布帘,走出去。
西边的厨房里,吴妈妈指挥着三个着一色蓝底细白花布袄的农妇,一人煎药,一人炖汤,还有一个正在做饭。
“汤药可好?”程妈妈对吴妈妈也是感激不尽,走进来厨房,说话的声音十分清细,语气很卑微。
吴妈妈点点头,指指桌上两个颜色不同的大碗,“青碗是莲儿的药,白碗是少***。你可别弄错了。”
“不会弄错。少奶奶一直用的白碗,莲儿用的青碗。”程妈妈小心地用木盘托起两碗药。
吴妈妈越来越精明,穿着厚重的暗绿长棉袍,眼神却越来越精亮,顺口问一句,“少爷和小姐又饿了吧?”
“正是。夫人已经在喂奶。”程妈妈答道。
吴妈妈笑起来,眼角堆起几道鱼纹。“还好夫人福厚,生下孩子第二天就出奶水,还充足得很,不然两个孩子只能喝米汤汁。”
程妈妈欠欠身,端着药出了厨房。
寻青从院门外进来,后面跟着个穿褐色布袍的年轻尼姑,“程妈妈,给夫人和吴妈妈说一声,慈安寺的主持派人给两个小孩送礼物来了。”
吴妈妈在厨房里听到说话声,急步出来。笑盈盈地迎上前,向那尼姑拱手道,“前几天你们才给我家夫人送了护生符来。如今又来送礼物,有劳净慧主持费心,劳妙心师傅辛苦了,这大冷的天儿,从寺院里过来要走好几里的。”
妙心走上台阶。
吴妈妈对厨房里喝声。“上热茶来。”带着她走进堂屋。
“这是大家为两个孩子连日赶制的百福衣,用的是平日人们捐给寺里的各色布匹缝成,净慧主持用净水有在里面画过消灾吉祥符。”妙心坐下,取下肩上的布褡,取出两套婴儿衣服,果然是用各色布块缝成的衣帽。原本寻常的布块,因为缝得精细整洁,看着五颜六色的象花衣裳一样好看。
“唉。真是辛苦大家了。”吴妈妈感激地摸摸小孩子的衣服鞋子,啧啧称赞,“想不到你们的针缝这么出色,摸着好柔软,一个线头都不见。”
妙心笑道。“在家时都学女红。出了家,女红仍是大家的拿手活。寺里赠送给香客们的吉祥帕。都是大家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吴妈妈点点头,“寺里的师傅真是功德无量。”
“我不耽搁了。待两个孩子满百天时,主持说了,让你们带着孩子去寺里,要给两个孩子做法事加持。”妙心闻到厨房里飘来香香的鸡汤味,双手合十,默念几声佛号。
一个农妇这时端着茶进来。
“唉。我们是俗人,饮食习惯脱不了俗,有辱师傅的清净。你连茶都还没喝一口,就要走?”吴妈妈歉意地道。
妙心笑一笑,“要过年了,这几天上山来还愿的香客颇多,我得回去帮忙。”
吴妈妈爽快道,“既是这样,不留你。我送你出去。”
妙心向那农妇颔首一笑,勾着头往外走,那农妇恭敬地低下头。吴妈妈把她送出院子,看着她穿出竹林,上了一条绕山而下的青石路,妙心回头看看她,挥下手示意她回去。吴妈妈远远地点点头,突然妙心在一块嵯出去五六米的崖边停下脚步,看着远处。
吴妈妈敏感地跑上去,站到她旁边,两人盯着半山上有一匹快马沿大道上来。
“是寻飞,定是家中有信来。”吴妈妈笑道,猜着谷老太爷和老太太一定在信上又说了许多高兴的话。
妙心念声佛号,大步往另一条小道而去。
吴妈妈站在崖边,等着寻飞上来。
“吴妈妈。”寻飞很快跑了上来,翻身下马,紧迫地道,“我们快回去!”
“有事?”吴妈妈脸色一紧?
寻飞点点头,牵着马走进竹林。竹林很大,院外又种了一圈高高的大树,所以院子掩藏得极好,远远看进去,不容易看见这所小院。吴妈妈紧张地在他后边,虽然这里没有外人,却不敢随便多问。
“寻飞来了?”青叔从院门里迎出来,帮着他把马栓在一棵桂树下。
“家里有急事!”寻飞简短回答。
三人回到院里,寻青唤声:“寻迁上山采药没回来。君儿出来守着大门!”
君儿在柴房劈柴,跑出来站在门边。程妈妈从东边的屋里出来,在石廊上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怕是有事?
青叔吩咐,“你在门外看着,我们要去屋里谈点要紧事。”把手上的一把锋利的钢钗递到他手上。
君儿快满十八,已经长成一个壮实的俊小伙子,接过钢钗,声音粗粗地道,“我会好好看着。”
青叔他们进了堂屋。程妈妈托着空木盘,折回屋里。
“夫人,恐怕家里有紧要的信来,寻青和寻飞,还有吴妈妈去堂屋了。”程妈妈倒回屋里给寻香禀报。
“要来的总是要来。”寻香满脸平静,嘴角挂着微笑。女人生孩子是经鬼门关,踏过此门,不仅变得真正成熟,智慧和胆气都跟着增长许多。
月鹃抱过一个孩子放进摇篮里,忧忧地道,“夫人生了龙凤胎的信已经传回山下,我最担心的是太皇太后到时要把两个孩子都弄进宫里。”
莲儿紧张地半坐起来看着寻香,紧张道:“不行!两个孩子都不能进宫!”
“别着急。还有两个月时间够我们谋划的。”寻香镇定自如,“而且我们生了孩子才十天,就是有信送到皇宫,恐怕太皇太后也没这么快回信吧?”
“夫人!”吴妈妈拿着两封信冲进来,“情况不好。谷老太爷前阵给老爷送了信后,有一月多没得回音,老太爷和老太太怕你担心,在前两封家信里一直未提这事。昨晚,铃儿派人暗中送了信回来,说老爷在朝中有难。”
程妈妈连忙抱走寻香怀里另一个孩子,吴妈妈把两封信呈上。
寻香冷静地先打开谷庭仪的事,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生意很兴旺,已经按她的意思,给下人和帮工们发过封厚的过年银,只是和沛林失去联系有一个月多久,她生了龙凤胎的事,暂还未往宫里传信,连家里的下人都还不知。
“快看铃儿的信。”莲儿从床上坐起来,着急地催促。
寻香打开另一封信,没读几行,脸色一沉。
吴妈妈关心地问,“老爷生病了?”
寻香快速看罢信,摇摇头,向北面看了一眼,月鹃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让皇上给沛林赐了一门婚事!让沛林娶罗将军的女儿为平妻!”寻香咬咬牙,保持着镇定。
“铃儿说老爷是什么态度?”莲儿追问。
寻香道,“沛林并不同意。在拒婚的同时,请求辞官。太皇太后大发雷霆,气得病了。”
“皇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莲儿不满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程妈妈瞪她一眼,低声提醒,“你们身子还没好呢。”
吴妈气得发抖,“皇上该不是要让罗将军牵制住沛林吧?”
寻香点点头,“这一年来沛林的政绩卓越,和李左相大肆反贪,又改良了税赋制度,令国库充盈,在朝中和民间的口碑极好。皇上对沛林一直有顾虑的。”
“太皇太后何以不支持老爷?”月鹃不解地道。
寻香看一眼她们,这次带着莲儿出来生孩子,最终无法瞒过莫氏,毕竟身边需要亲信的人手,所以夏天来上香时,在山上住了些天后,在净慧主持的帮助下,提出让她在寺外的客舍静住养胎生孩子的建议,因此月鹃和程妈妈、君儿都被派了上来。她们很忠心,但是并不懂那些大事,说得太详细,反而令大家担忧。
“给我穿上披袍,我要去外面见青叔和飞叔。”寻香道。
吴妈妈阻拦道,“不可!你生孩子才十天,身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不能动!我和寻青商量过,这时他们不便入室,在外间与你隔帘说话并不犯忌!”
程妈妈也道,“就是。可以隔帘说话的!外面寒冷,切不可伤了风寒!”
寻香动了动身子,感觉的确还很虚弱,点头道:“待会程妈妈和月鹃出去一会。有的话不宜太多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