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就过来?他和外公的感情真不错,人老了是不是特别重情?”
桑红赞叹道。
“是啊,人活着为了养活一张嘴,为了撑起一张脸,都很不容易,能固守乡土的人很少,大部分的人都要外出谋生,别说老了,即便是人到中年,知交零落,到熟面孔都会感觉亲切的。”
林青燃仿佛受到了触动,说得很怅然。
桑红很惭愧地一笑:“妈妈,对不起,害得你这样的年龄还得因为我背井离乡,到这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地方;不过啊,我觉得你到熟面孔并没有多少高兴,欧阳先生虽然从来都没有和你说上话,即便主动和你搭讪你都是一副刻意疏离的表情,妈妈啊,你对谁都能温和微笑,为什么对他就这么——这么的不同呢?”
林青燃认真地着桑红:“红红,别再觉得内疚了,和自己的妈妈客气什么;
妈明白你的意思,担心妈妈寂寞,你不希望我那样待他,我知道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有些伤害即便时过境迁,在心里留下的创伤依然让人无法释怀,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从头再来的,也不是说一句不计较就真的能做到不计较,有些账欠得太久,早已经成了烂账死账。”
桑红拍拍妈妈的手背:“妈妈,这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只是希望你快乐些而已,半辈子跟着我那粗鲁的老爸,他不懂学问,也知道你并不爱他,却依然能言笑晏晏地逗你开心,你那笑容瞧着渐渐也有了温度的,这次出来,他一定有什么预感,不然他为什么不跟着你?依他往日对你的担心程度,怎么就舍得放你一个人陪着外公走;
现在对着儒雅的欧阳先生,明明两个人都经常望着对方的背影落寞神伤,见面却总是疏离客套;
妈妈,我想知道,你到底要什么样的人陪在身边,你才能真正舒眉浅笑?”
林青燃垂眸旋即微笑:“别胡说,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有个伴儿相互扶持着过日子罢了,妈妈没有什么奢望,只是想你能平平安安地上大学恋爱结婚生子什么的,和一个普通的林家小姑娘一样简单快乐,别再这样大起大落的。”
“妈妈!”桑红知道妈妈一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证明她心底的盾牌已经打开了,再说什么也不会有用的,想起以前爸爸说过,他的梦想是等她考上大学,他和妈妈就在大学附近开一家餐厅,不知道现在爸爸一个人留在国内过得怎么样。
她知道爸爸虽然粗鲁,但是并不笨,一定是舅舅在转述自己被找到时,提到过欧阳清柏,再说,强势精明的舅舅,压根儿就不可能待见爸爸那样的人。
她也给爸爸打过几个电话,但都是问问身体,问问健康,叮嘱她监督妈妈按时吃药。
桑红从爸爸的叮嘱里听出了浓浓的担心和思念,不过,很显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自己受伤住院的事情,因为他一直都是习惯性地叮嘱她多照顾妈妈。
桑大伟一个人的日子的过得很落寞,他问桑红什么时候能回国,很想知道这几个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桑红笑嘻嘻地告诉他这辈子自己都不太可能回去了,没有谁能够被人用那么隆重的葬礼埋葬了,再活过来的荒诞事情,要想她平平安安,就别再让她回国。
桑大伟叹口气,他不知道女儿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一时心酸又惆怅,曾经温暖的家就这样天各一方。
“爸爸,我担心妈妈寂寞,要不她在这里住些时日,我就让她回国,你们俩还是在一起相互照顾的好。”
“她想你想得紧,别说让她伤心的话,老爸等手头的事儿理顺了,会过去你的。”桑大伟知道自己放在老婆行李包里的离婚协议一定伤害了她,可是,他能怎么样,厚着脸皮一定要跟着岳父和大舅子一起出国女儿吗?
桑红已经够林家麻烦的了,他虽然厚脸皮了无数年,但是为着女儿和老婆考虑,他不能对大舅子和岳父也死皮赖脸的,那样不知道会让人多鄙薄,他所能做的就是把岳父交给他的事业打理好,不辜负他们的信任。
桑红早就在闲散的日子里制定好了康复之后的计划,林青燃无法理解女儿为什么这么拼命,不过她也知道,忙碌是驱散悲伤和寂寞的最好方法。
“红红啊,我你列举了这么多这么详细的计划表,有些不懂了,‘晨、诵6、跑7’这样莫名其妙的字眼是什么意思。”
林青燃琢磨着她那密密麻麻的有着起止时间的表格,好奇地问她。
“妈,我这些日子闷着,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我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红红,你不要太逼自己了,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缺,你也有自己喜欢的职业,还想那些做什么?”林青燃有些担忧。
“妈妈,你担心什么?我知道我比其他女孩子聪明的地方就是——别的人一般都是跌倒了、爬起来、向前冲;而我是跌倒了、爬起来、想一想,再向前冲的;
会反思总结,才会成长;
我觉得这次的经历告诉我——我的性格里有十分冲动的因素,冲动!我从来都知道这个弱点,我以为自己已经克制得够好了,可是,依然在被人激怒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不顾,所以,我翻了很多籍,寻找到这样的一个方法,提高我的自我控制能力;
‘晨’的意思是,早晨五点钟起床;‘诵6’的意思是,我会耐心地诵读一篇我喜欢的作品,重复六遍;‘跑7’的意思是,围着训练场跑七圈;
这是一种培养好习惯的微型日记的记录方法,我可以每天增加不同的内容,坚持二十一天或者更久的时候,把这变成习惯;
一个人如果身上一点点地拥有了各种各样的好习惯,就能改变一些不会的性格缺陷,让自己强大完善。”
桑红说得头头是道。
“强大?完善?你是女孩子,娇娇弱弱自然有人护着,不用这么辛苦自己的。”林青燃听着桑红的话,觉得都是从前的苦日子把这孩子逼成受虐狂了,心疼不已。
“妈妈,咱们俩走的路线不一样,我习惯了靠自己,只有不断的训练和完善自己,我才能恢复元气——身体上的和精神上的,这一个月的日子多亏了你照顾,我浑身多了很多的懒肉,灵活的关节也有些僵硬,就像身体变得迟钝麻木了一样,不能灵活有力地运动、攻击或者防守,我的心情很不好。”
桑红说着笑嘻嘻地递给妈妈一份表格:
“喏,这是我帮你制定的一份好习惯培养傻瓜计划,你也要加把劲儿,据说家庭妇女是最容易与社会脱节的,人都有惰性,一个人天天闷在家里,没有挑剔监督的视线,就会容易精神懈怠,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懒散下来的不但是虚弱肥胖的身体,还有萎靡不振的精神;
妈,没有一个人的爱能持久不变的,除非你能不停地改变自己,让自己进步完善,才可能有持久的吸引力;
你离开爸爸了这么久,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你们俩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你想想,爸爸一个人在国内,外公把事业交给了他打理,虽然他很爱你,但是不定有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往他身边凑啊,你都不担心吗?”
林青燃显然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在她的脑海里,早就习惯了桑大伟是她的丈夫,是最爱她的那个男人,从来不曾想过桑大伟会背叛她,听到桑红的论调,想到那放在自己包包里的已经被她愤怒地撕成碎片、尸骨无存的离婚协议,她显然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红红,谁家的女儿会和妈妈说这样的话?”
“妈,这个世界上,除了血脉相连,没得选择的血缘关系无法改变之外,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交流互动的,如果有一方一直付出着,却始终得不到对应的回应,估计都会倦怠的;
当然你运气好,我那粗拉的老爸虽然不入流,但对你绝对够品;
不过,你对他呢?这个世界上除了母爱是无条件付出之外,其他的都是有条件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桑红理解一个人成长着,身上都无法避免有时代的烙印,但是,被爸爸宠坏了的妈妈显然让她很担忧,她能感觉到父母之间出了问题,无论是对老爸,还是对欧阳清柏,妈妈只是会愤怒得像个小女孩一样生闷气,固执地做不出任何一种和解的姿态。
“你这丫头,是诚心给妈妈添堵不是?”林青燃从女儿的话里听到了危机。
“不是,我是让你学会,一个人也会自得其乐,也会活得有滋有味;
你可以试着,我帮你设计的很简单,晨练瑜伽的视频,晨唱京剧名家的选段,还有中年自由步的健身操,我都购买了内容简单只是起步的视频;
你可以试着练练,让你的身体变得柔软,你的嗓音很好的,只是有点害羞,我听着你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哼唱着的那些戏文,蛮好听的,为什么不能跟着学唱呢?”
林青燃一副被惊到的神色:“我因为身体的原因,从来都不敢乱动的,怎么练瑜伽?还有,唱京剧!哈哈,这把年纪,家里的里里外外的帮佣,唱起了一定是鬼哭狼嚎的,一定会觉得妈妈神经病了。”
桑红被妈妈这么大的反应逗笑,对她顽皮地眨眨眼:
“妈妈,你的心脏经过治疗之后,已经强悍了很多,我发生那么悲催的事故,你都能顶过来,这证明了什么?你的心脏比所有人想想的都坚韧,当然,我帮你选定的光碟,都是入门起步的环节,你练练有不适,可以调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我练瑜伽的时候,明明着你也很喜欢很想练的。”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练。”林青燃嘴硬。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把光碟已经选好了,是专门为你买的,妈妈,你都不能体谅一下女儿的孝心吗?”
桑红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模仿妈妈的句式,可说到最后几乎有些乞求了。
林青燃着她那软硬兼施的小模样,不由伸出手指对她的额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你这小丫头,从来都鬼点子很多。”
于是,桑红第二天晨练回来之后,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腔,她咧咧嘴,这不是唱得挺投入的嘛!
白天木有事,桑红就很耐心地陪着妈妈,一丝不苟地陪练。
林青燃稍微有抗拒的姿态,不过显然她也向往柔软强健的身体,不过是入门起步,并不是女儿平常做的那些高难度的动作。
桑红也知道循序渐进,一套健身操都是它的意义,无论简单还是复杂,对人的锻炼程度相差不了多少,她当然不会舍得吓住妈妈,只是带着妈妈做入门的一些呼吸和简单的动作,当她亲身感受到锻炼的甜头,自然会主动地要求学难的。
这天,老军医果然陪着老将军驾临了凤凰城。
陪同他们一起前来的还有林汗青不太欢迎的秦洛水,凡是和宋煜有瓜葛的家伙,林汗青都戒备又讨厌。
入座之后是简单的寒暄,桑红很感激的对老将军和老军医道谢,感谢他们及时救出自己,给自己做了这么成功的手术,为此专门给他们煮茶致谢。
老将军品着茶,着这个机灵可爱的丝毫都不骄矜的女孩子,头脑里闪过那个忍着体内子弹疼痛,和他谈笑风生的冷峻面孔,这一对年轻人,果然都有与众不同之处。
老军医着桑红的精神头,知道她恢复得很好,显然很欣慰,他一直内疚,为了救醒她,让她流掉了腹内的孩子,在她昏迷的状态下,剥夺了她孕育胎儿的权力,他不知道那个被放到试管内的婴儿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为了担心再空欢喜一场,针对孩子,他只能选择沉默。
桑红从被人关注的中心走出来,不由自主地就坐到了秦洛水的沙发边,坐下,和他寒暄:“秦总,到你真是意外。”
眉目弯弯,不事雕琢,笑得月牙儿一样澄澈明丽,这份喜悦是由衷而发的。
“黄一鹤,到你这么快就恢复成这水灵灵的模样,我也很意外。”秦洛水妖孽地对她挑了下眉梢,忍住心底的惊悸惊艳,丝毫都不让步。
眯眼着桑红那刚冒出头发的小光头,伤口无碍,恢复如常,好想伸手摸一下,那手感一定很不错。
他觉得这妞儿这造型,简直是灵气逼人,《天龙八部》里的仪琳小尼姑和她比少了狡黠,《诱僧》里光头的陈冲和她比少了丝灵秀,果然真正的美人应该的是洗尽铅华之后的本真模样。
不过这厅内的人这么多,举止轻佻显然很不合礼仪,他只好按下蠢蠢欲动的手掌和妖孽横行的笑意。
桑红微笑着,秦洛水却明显地听到了磨牙声,只听她笑着说:
“你竟然用——水灵灵来形容我!”那水灵灵三个字,被她刻意地压低了声线强调,听在秦洛水的耳朵里,有着熟悉的亲密和信赖放松。
“不然呢?用雄姿英发?”
秦洛水故意表情夸张地说着,眼角眉梢都是撩人风情,打量她的衣着,一身玄色练功服,这妞儿把练功服当成迷彩作训服穿了,一身英气勃勃的姿态。
那个“雄”字,也被他咬了字眼,说得意味深长,警告她女孩子在大家的视线里,还是应该用柔弱的姿态出现的好。
桑红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到熟面孔丧失了警惕性,连忙收敛了脸上那古灵精怪的笑容。
“不敢,秦总用这个词更合适。”
林汗青虽然陪着笑坐在一边不时答一句腔,但是他没有漏掉在场这些人的表情,尤其是秦洛水在到桑红走向他的那一瞬间,漂亮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异常明亮的光彩,微微地斜了她,虽然只是瞬间,但那烟视媚行的艳色令男人都觉得砰然心动。
他想到秦洛水执意地站在飞机上伸手接昏迷的桑红时候的神态,尤其是现在这两个人坐在一起时候的眼神和面部细微的表情,都显示出他们的交情非同一般。
秦洛水有些头痛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来自林汗青的敌意,知道自己确实掩饰不了面对初见桑红时候的惊喜和惊艳,不过,他真的只是欣赏而已,但显然林汗青不会这样想。
桑红顺着秦洛水的视线,到了舅舅拧着的眉心和不悦的神色,很无奈地摇摇头,收了眉目间的喜色:“我还是坐别处好了,谢谢你能来我。”
“都是朋友,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秦洛水神色努力地恢复了淡然。
林汗青向秦洛水笑道:
“秦总,无利不起早,对你这样精明的商人来说更是如此,说吧,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呵呵,林先生,还是你了解我啊,这次来确实是想和先生做一笔生意的。”
秦洛水有些歉意地着桑红,他来这里有很多的事情要办,确实不是单纯地来望她的,虽然在他的心里,来望她的念头才是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但是,做生意的理由显然更让人信服。
林汗青着桑红那神色淡然的小脸丝毫都没有发生波澜,心里隐隐松了口气,这丫头听秦洛水这样直爽地承认这次来意是为了做生意,她也丝毫没有娇嗔或者眯眼警告对方的细微动作,这显示出他们之间确实是朋友关系,没有暧昧。
那他刚刚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觉呢?
他打理了秦洛水一眼,瞬间就明白理由了,问题出在秦洛水这个男人长得太妖孽,他对谁笑意盈盈的说话,那神态表情都十分专注,此刻他就用这样的神情注视着他,当即林汗青无奈的拧了眉心:
“不知道秦总打算做什么生意?”
“实不相瞒,这凤凰城的斯科特迪欧城区是个服务周全、情趣高雅、名流荟萃的小城,虽然小,但是几乎包揽了所有在凤凰城地区举行的盛大艺术节、国内国际会议、高尔夫球赛、国际珠宝展览会、国际服装展览会、美西汽车城、美西园艺展览等各种大型的高规格的活动;
我们的服装公司,打算走国际品牌的路线,我已经申请了商标和国际连锁的工作室,相信不日就能获得通过,我想请先生帮我留意,预约到今年十月份的国家服装展览会的黄金摊位,因为大家都知道,斯科特迪欧城区内,摊位难求,我想请你帮忙。”
秦洛水说得恭敬而客气。
“秦总的消息果然灵通啊,林某可以帮你留着,不过好位置的价钱也是很可观的。”林汗青觉得卖这样一个小人情也没有什么。
“多谢,我可以预付定金签订协议。”秦洛水一听林汗青答应得爽快,当即就表示谢意,做出承诺。
“好,秦总在这里玩几天,做一下实地考察,你中什么位置,只要没有预定出去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
“靠近主席团正中的三个摊位,我有没有拿到的可能性?”秦洛水问。
林汗青噗嗤一声就笑了:“秦总想必已经把情况调查得七七八八了,这正中的三个摊位,租金堪比天价,你的工作室别说还没有注册成功,即便是混了很多年在市场上销售份额占到前十名的品牌,都不敢奢望的;
我知道秦总实力雄厚,但也要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