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真好,桑红不过是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清晨起床,就容光焕,恢复了昂扬的斗志,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个偷来的瞬间,都是值得珍惜的。
为什么她在失去一切之后,才明白这样的道理?
成长的经验原来都是用血泪换来的感悟。
她需要把甜水镇周边的环境熟悉一遍,这里相对于经济繁华的大都市,显得单纯了很多,想要明白一种异族的文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深入它的乡野,看清楚底层人民的生活。
昨天看到的那些带着对命运的抗争或者对生活的漠然的面孔,她深知,无论一个国家多么富庶,也无法保证辽阔的国境内存在着展的不均衡现象,她甚至觉得这些地方的落后,不是因为政府不开,而是因为人们自己眷恋着田园牧歌式的农耕牧种时代,拒绝被商业化,拒绝被冲击被过度开。
那里虽然贫瘠但是,环境保护得很好,山体植被极好,雪松丛生,那绵延无尽的山脉里一定隐藏着很多稀有金属或者矿藏,但是,她看不到被人工开挖的山体伤口。
想着m国的经济口号,保护好环境,把最好的资源留给后代,把那些展中国家变成m国的工厂和第一原材料生产输出地。
问题是这句话不仅仅是口号,当地政府能够承受住这样的平衡,不羡慕富庶的都市,即便是知道展势头最终都是城市话的展道路,但是他们依然迈着懒洋洋的步子,不愿意透支子孙后代的矿藏财富,这种现状和国内一比较,桑红就觉得这对比的状态触目惊心。
因为跟着宋书煜这短暂的半年里,她即便不那么在意,耳濡目染的,也知道看地方政绩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招商引资的数目,一批批的底层行政一把手,都是把政绩建立在过度开买卖土地矿山的增收上,尤其是中国的西部,贫穷状况更加的触目惊心,当然引去外资开之后的恶果,已经很快地显出端倪了。
桑红现在明白了,祖国原来是看不见的,只有当你站在异国的土地上的时候,你才会知道祖国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你会如何的不由自主地想着它眷恋它维护着它的尊严。
桑红随遇而安惯了,有了想做的事情,那么在这里的生活就变得有意义多了,即便遇到追捕,她也知道如何逃亡和藏身,既然每一天都是不可能再重复的,同样的风景可能不会第二次看到,于是她更加地热衷于四处走动,欣赏闯入眼底的不同的异域风光。
她偶尔也会写下自己敏锐的感触,给自己拍下的照片进行解读。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旅店的服务员告诉她,有人留了条子,桑红一看是汤姆克鲁斯的,告诉她该出报纸了,问她要照片重夺荣耀全文。
原来她这些天早出晚归,压根儿就没有人能找到她。
于是,汤姆克鲁斯急得跳脚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样最原始的留言方式,他誓一定要给桑红配上一个手机,可是,一想到桑红的职业就是走南闯北,穿行于莽莽山野之间,他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山高林深,手机几乎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因为出了甜水镇,经过一个山口,可能手机就成了摆设了,信号的覆盖范围太小;而且,在甜水镇,带着手机是被人鄙视的,大家都在用固定电话,而装一个私人电话申请的费用实在太贵了,镇上的固定电话厅倒是又好几个,但那时方便和外边的人联系。
当周五的时候,汤姆克鲁斯在报社被稿子缠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桑红的面孔出现,竟然是说不出的惊喜:
“嗨,很高兴你能回到这里,以后能不能每天给报社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什么的,如果不是旅店的人说她每天都很晚回去,我都快要报警了。”
桑红手里有了照片,加上这几天确实有所收获,急于和汤姆克鲁斯分享自己的成果,于是明朗一笑,在汤姆克鲁斯的对面坐了下来,把手里的本本打开,翻出自己得意的照片点开,扭转了本本的屏幕,给他交工,口中玩笑道:
“很抱歉,不能,因为我去的地方无法保证能找到电话亭,而且报警,你是报警携款私逃还是人口失踪啊?”
汤姆克鲁斯听着她那幽默的玩笑,知道她的兴致很好。
不过,他以记者的敏感,觉得这女孩子的英语听着怪腔怪调的,仿佛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和当地人说话之后无意中模仿来的口音和腔调,这让他十分的惊讶。
能这样容易受到语言影响的,除了暴露出她的学习能力强之外,还暗示出英语并不是她的母语,那么,这个神秘的东方女孩,她的籍贯和简历都显示出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是生活是m国的国土上,没道理语言风格这样的不稳定。
“你的口音怎么听不出一点来历?”
他问,目光打量着她略微有些稚气的面孔,很难想象一个二十二岁的女人,竟然长得这样的——额,他不知道如何概括她的风格——最后确定为,这样子应该是属于娇嫩的吧。
“呵呵,我认为和人沟通拉近距离的关键至少是语调上要尽力地和对方保持一致,而且,我喜欢模仿,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样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桑红谨慎地垂了眸子,故作不在意地玩笑,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英语水平和土生土长的m国人相比,差得太多了,虽然她也在努力地积累当地俚俗风趣的谚语,而且也在使用,不过,生涩是无法避免的,她和人的交流毕竟有限。
汤姆克鲁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照片吸引住了,他自然没有在意桑红的回答。
桑红也很乖巧地住了声。
片刻,汤姆克鲁斯抬头:“看来西部对你的摄影风格冲击很大,这些照片拍得很好,拍出来这一带土著居民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状况,挺唯美的——难得的是看不出愤世嫉俗了,反倒多了一些欣赏或者悲悯的姿态,好了,改天讨论你的成果,我挑出来这几张先用了,报纸马上就要出。”
汤姆克鲁斯说着,那自己选中的照片圈圈了给她看。
桑红一看他从中选择的就是酒吧里的几张,这几张照片光影的构造全凭着阳光带来的奇迹,确实是很有西部味儿。
“好,我这就回去洗,不知道莫斯把我的新暗室装修得怎么样了。”桑红这才想起,她竟然都忘记了交工和搬家这回事颠覆传说。
关键是莫斯把活儿干完了,她必须去及时地交上工钱还有支付余款。
于是桑红起身去做事:“就要这三张酒吧里的图片吗?”她有些惊讶,如果一周她的工作量就是这样的话,也未免太轻松了一些。
汤姆克鲁斯从桌子上边拿出一张纸来,飞快地写上了几行字递给她:
“这是你待会儿要去拍照的地址,一个是画廊宣传的广告,这个是今天晚上基米先生家的聚会,里边邀请到的几个知名的喜欢西部文化的表演艺术家,你要给他们拍照,然后有机会的话,顺便和他们聊聊,明天早上六点我要重新出来的照片。”
桑红接过来低头看看,又确定了一遍,问清楚地址,然后就收了自己的本本。
汤姆克鲁斯已经快步地走出了办公室,那些不需要照片的副刊,他已经开始印刷了,每周的这个时刻,他是最忙的。
桑红走到外边的大厅的时候,看到忙碌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和她第一次相比,又多了三四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难道又招了新人?
她的表情被门口的乔看到,老女人送她出门,解释道:“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是附近大学的实习生,都是情愿免费给报社打工的,她们都负责的有专门的栏目,帮着汤姆收集报纸的素材。”
“当然,她们更多是迷恋那个有才气又风流倜傥的家伙。”
乔在她的耳边补充道。
桑红接过她手里的递过来的热腾腾的的奶茶,随意地看看那几个围着汤姆克鲁斯说笑的女孩子,侧头给她一个会心的微笑,轻轻地举了下茶杯:
“谢谢你的奶茶,我很喜欢这个口味,为我们伟大了不起的主编干杯。”桑红一口气喝光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和乔告别,出门而去。
桑红走过房屋中介处的时候,进去和美林打了一个招呼,美林看到她很欣喜,问她这么几天装修,怎么一次都没有过去看。
桑红笑笑解释说出去拍了一组照片,吃人家一碗饭就要受人差遣。
然后问房子装修的情况。
美林有些激动又遗憾地说:“暗室装修很漂亮,我去看过两次,你的主编汤姆克鲁斯去和莫斯交涉,估计是维护你的意思,前天交工的时候,他还赞叹说很棒的暗室,没有一点点的瑕疵。”
桑红点头道谢,心道这汤姆克鲁斯倒是还有些人情味儿,去她那里估计也是找不到她罢了。
“不过一比较之下,房内其他的东西又显得不般配了。”
“怎么?”桑红疑惑。
“你想想,那么多先进的亮闪闪的设备,衬得家具更加的破旧。”美林有些欲言又止,她显然不想桑红不开心。
“没关系,我现在过去看看,验收一下,然后过去给莫斯先生付账,还有顺便要再拍几张照片,这个画廊,你知道吗?”
桑红说着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美林。
美林只是扫了一眼,就惊喜地大笑:“呵呵,知道,店主也是通过我租到的房子,她找你们报纸做广告,挺好的,说起来,她和你还是大学的校友啊!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桑红听得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啊啊啊——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