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亭琰此刻的内心五味杂陈,失去了心腹之人,却又眼睁睁看着杨氏旧党尽数被楚南栀收揽,他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他唯有忍辱负重,以待时变。
想到杨润宸先前叮嘱的话,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一脸愤慨的太后田语婵。
这些人心胸狭隘,全然不懂得变通之术,今夜之事传扬出去,杨氏旧党门生感念的自然只有楚南栀和平宁王,而对青禾王一党只会恨之入骨。
但眼下,他又不得不想法子去结交这群鼠目寸光之辈。
毕竟,他们手里握着三十万青禾铁骑,足以威震四方。
在心底盘算了一番,他只好顺着楚南栀的意思附和道“陛下真乃一代仁君,经此一事,杨氏旧党必会感念陛下恩德,迷途知返。”
听到这话,田语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原来平宁王妃是在招揽人心。
暗暗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悻悻的同众人辞别后,领着儿媳唐郁岚与宫人们匆匆回了永安宫去。
尹恩慈此刻对林亭琰已然多了些好感,瞧着就要天亮了,随即吩咐道“亭琰呀,宫中生了巨变,南栀府上怕是还不知晓宫中情形,哀家就劳你亲自护送她回府。”
看了眼神色不佳的林锦笙,又摇头叹了口气“明日的年终尾祭就交由你代为主持吧,皇帝受了惊,需在宫中静养为宜。”
林锦笙本想反驳,可自己这身子骨自己最是清楚,也不敢逞强。
他如今还想着多苟延残喘些时日,等候着太后赴死之日,只得依了尹恩慈的意思“自先帝离去后,京中诸王朕如今能依靠的仅剩下王叔一人了,就辛苦王叔了。”
林亭琰受宠若惊,没想到老祖宗竟将主持年终尾祭这等大事交由自己来主持,只怕是预示着新君人选,看来自己舍弃杨润宸倒也是明智之举。
为了让众人更加相信自己,他忽然想起一人来,大义凛然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提起先帝,臣却是想起了大长公主洛桐,听宫人们说,正是她带人将南都王从幽庭宫放了出来,还请陛下严惩这不忠不义的伪道人。”
“这姐妹二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叫人省心。”
尹恩慈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念及先帝情谊,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当初心灰意冷的遁入道门,宁可让老青禾王诛杀自己的儿子,也要带走三位年幼的长公主,只怪这三姐妹不肯安守本分,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楚南栀在一旁听着,对这位六皇叔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先前本还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如今看来才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未蓝宫旧人,再加上方才杨润宸那番话,以及南都王死不瞑目的神情,到死都不知道杨润宸手底下效忠的皆是些未蓝宫里的人。
想来他已然猜测到自己是被坑了,才会选择绝望而死。
如若杨润宸果真是尽心竭力的想要辅佐南都王,当初又怎会让冯越揭发他与岳贵妃的奸情?
可见杨润宸真正想要力保的正是这位被人看轻的北滨王。
她眼下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猜想,可从遇见林亭琰所经历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家伙才是幕后的黑手。
论运筹帷幄,自己真不如他。
能不动声色狠心舍弃为他奋不顾身的一个个心腹之人,他这坚如磐石的心肠绝非常人能及。
笑望着神色无比淡然的林亭琰,楚南栀意味深长的问道“三皇叔自戕,如今先帝血脉可就仅剩下二位姑母和六皇叔了,不知六皇叔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两位大逆不道之人?”
林亭琰暗暗咬了咬牙,坚定道“侄媳妇心怀仁慈,请求陛下宽恕了杨氏旧党,可我这两位皇妹却不是省油的灯,屡次兴风作浪助纣为虐,断不可轻饶,恳请陛下立刻赐死两位长公主。”
尹恩慈哀哀的叹了口气,若将先帝子嗣尽数屠戮,百年之后自己还如何去面见先帝英灵,想了想,终是不忍的看向皇帝,徐徐摇头道“总归是你的姑母,又是先帝生前最为看重的,就废去二人公主身份,发去皇陵为她们父皇和历代先帝守陵了此残生吧。”
“便依皇祖母的意思。”
林锦笙附和着点了点头。
林亭琰心里却是一阵刺痛。
自己这三位皇妹虽是在南华观幽居多年,可仗着长公主身份自持,这些年过得逍遥快活,并不比在宫里差,如今废去了公主身份,让她们去和那些罪徒们一道守皇陵,还不如来个痛快。
“罢了罢了,南栀呀,你也快些回府去吧,省得你母亲和二老揪着心,哀家就不多留你了。”
尹恩慈催促了声,可又有些不舍,想着几个小不点,立即吩咐道“好好歇息一晚,明晚哀家和皇帝在宫中备了家宴,傍晚时差人再接你们一家老小进宫来。”
“是。”
楚南栀应了声,辞别皇帝和太皇太后,随着林亭琰一道先出了承乾殿。
坐上马车,林亭琰率领禁军护卫一路护送她回府,路上时不时的能遇上几队匆忙奔走的军士身影。
巷子里传出的妇孺哭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都让林亭琰看得甚为揪心。
他开始懊悔起当初没有听从杨润宸的谏言,在楚南栀来京的途中将她截杀,如今也只能再寻找合适的时机除掉这心腹大患。
到达府门口,楚南栀慢悠悠的走下马车,看到虚掩着的府门,她知道柳芸定是又在等着自己。
借着微弱的灯笼照出的亮光,她扭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的林亭琰。
寒风瑟瑟,那张邪魅的面容上似乎透着无尽的落寞。
经此一事,她深刻的意识到,与这位曾经达成短暂同盟的盟友怕是就要就此决裂。
两人心照不宣的互相观望了一眼,楚南栀长吸了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六皇叔如今深得陛下和老祖宗青睐,往后平步青云,不知夜里可会被三皇叔和这些冤魂所惊醒?”
“侄媳妇言重了,本王不过是为了江山永固,至于旁人的生死,我虽心痛,可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林亭琰仰望漆黑的苍穹,也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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