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视着阴森森的灵牌,戚墨琛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他恨自己有个这样卑贱的赘婿父亲。
因为有个赘婿父亲,自己虽然手握万贯家财,能在芦堰港呼风唤雨,可每每向达官显贵们提及自己的身世都会遭人鄙夷。
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
一时间,恼怒和羞恨交织在一起,让他渐渐失去了理智。
戚墨琛有些神志不清的强作镇定,忽然起身对着灵位大喊道:
“老东西,我不怕你,你休要装神弄鬼来吓唬我和母亲,你有本事就爬出来和我动真格的大打一场,我只恨那日没能亲手一刀砍了你,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竟让你服毒跑了回来,你个下贱的赘婿,到死都还要惦念着这一家子。”
“琛儿,你给我住嘴。”
戚予婕浑身颤抖着看向戚墨琛,朝他吼道。
戚墨琛不管不顾跟发了疯似的连忙往外跑,刚到门边却被常老、聂老挡住了去路。
聂老威严肃穆,冷着脸发声道:“百善孝为先,按我大禾律法,就凭你方才这番有失人伦的恶语,足以构成十恶不赦之罪,戚小郎,你有何脸面来给你父亲治丧。”
“老不死的,你们给我起开。”
戚墨琛气愤的准备去推二老,常延珏一把将他伸来的手捏在掌中,半眯着眼视向郑海川:
“姓郑的,老朽虽已退居乡野,可想要参你一本也并非什么难事,你不分善恶,滥用职权,陛下虽远在京城,但也是明察秋毫的贤主,老朽就不信他会偏信你与刺史的一面之词。”
“常老息怒,常老息怒。”
郑海川定眼看向那流血的灵位,心里也是诧异不止,不得不心存敬畏。
再听着戚墨琛方才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间更是恼怒不已,猛的一巴掌拍向不争气的戚墨琛脸上,勃然大怒道:
“本官险些就给你蒙骗了,你如此行径,实在让本官失望。”
说罢,看向胡茂锡,郑海川颇不耐烦的连声吩咐道:“胡县令,将这刁民带回县衙,严加审问,看他是否真有不孝实举。”
胡茂锡领了命,忐忑不安的看向流血的灵牌,再怔怔的看向面色波澜不惊的楚南栀,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
虽说他清楚这妇人聪慧过人,可这种事情定然不是她能做手脚的,心里暗戳戳的猜想:楚家大郎肯定是受尽了折辱,所以才死不瞑目,血溅灵位。
想到这里,他恭敬地朝着灵前叩首相拜,之后与众人拱手作礼,唤来衙役准备押着戚墨琛离去。
眼看着戚墨琛被衙役们带走,戚予婕方寸大乱,忙不迭的失声痛哭道:“我儿虽有不孝之举,可并未构成谋杀之罪,还请督邮大人明鉴埃”
郑海川也不知这其间具体情形,虽有心力保戚墨琛可尚未想好对策,还是一副踌躇无措的样子,楚南栀却不动声色的缓缓靠到了戚予婕跟前,弯下身来眉眼低沉的视向她,徐徐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与我伯父恩爱有加,堂兄又是孝悌仁义的,可做儿子的却扬言要拿刀砍杀自己的父亲,难道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孝悌仁义?”
楚家族长楚烙谦目色深沉,直勾勾的盯着戚予婕,疾言厉色道:“戚氏,你今日不将事情交代清楚,就算是你家里那个老东西亲自过来,也休想将你们母子带出此屋。”
戚予婕身子还在打着颤,心里毛骨悚然的,不敢再去看堂上灵位。
父亲和长姐都还在家中苦等着自己将亡夫的灵柩抬回去,不曾想竟发生这般古怪的事情。
她目光呆滞的埋着头,不知如何说起。
楚南栀也跟着低下头去,气势汹汹的逼问道:“你不是说与我伯父恩爱有加嘛,怎么,现在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了?或者说你是在害怕,害怕他来找你索命?”
“我......”
戚予婕心惊胆战的开不了口。
“楚南栀,你这贱人,你休要再为难我母亲,你不就是想知道这老东西为何想不开嘛,好,我就告诉你,看你又能奈我如何。”
戚墨琛被衙役们押解着,刚有恃无恐的阴笑了声,林锦骁手里的拐杖猛的击向他膝盖处,戚墨琛疼得整条腿立时没了知觉,愤怒的失声喊道:“林锦骁,你......”
“快说,否则我将你另一条腿也打瘸。”
林锦骁冷着脸,面无表情。
“琛儿。”
戚予婕听到痛呼声,顺眼望去,见儿子狰狞恐怖的满脸痛苦,忙劝道:“锦骁,你别为难琛儿,我说,我说便是。”
众人见状,视线齐齐望向她。
“前几日,文煜给二郎家送来两条鲈鱼,我知道了此事,不过是和他耍了句嘴皮子,要他到二郎家把鱼拿回家中,琛儿不懂事,便拿了刀威胁他父亲,要他将鱼拿回来,也不过就是一家人开个玩笑,谁知他竟如此心胸狭窄,偷偷摸摸的服了毒,跑回了二郎家。”
“就为两条鱼做儿子的便拿刀来威胁自己的老子,而你竟然将此事当做玩笑?”
聂怀安听得直摇头:“戚氏,你当真是教子有方啊,你戚家家大业大,平日里文煜拿他二弟自己施舍的银子回赠给家里人,你要说长道短也就罢了,如今他不过是将从道友家里得来的鲈鱼送两尾给自己的亲弟弟和子侄们,你也要过问,到底谁才是心胸狭隘,你且扪心自问。”
众人听着皆是一片唏嘘,为楚文煜感到惋惜。
跪在地上的四胞胎得知第一次吃的鱼竟然是靠着大姥爷爷拿命换来的,一时间纷纷泣不成声,假哭变成真哭,伤心的哭成一团。
林锦骁连忙俯下身去安慰,这时也彻底弄清楚自己这位娘子昨日忙活一下午的用意,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余光轻飘飘的斜倪过去,瞧着那张旖旎多姿的面容此时已布满寒光,心里又喜欢却又感到惧怕。
楚南栀听得这些话,心中更是憋闷,当日就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怕寒了一家人的心没敢多说,万没想到真是因为两条鱼将楚文煜逼上了绝路,实在是骇人听闻。
当着楚文煜的灵位,她郑重其事的说道:“今日楚家族老,督邮、县令大人皆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不必多言,在伯父灵前我只求一事,戚家主母,你若依从便了,你若不依,我楚南栀身为楚家长女,就算是到靖灵城告御状,也要替我伯父讨还公道,深究这些年他在你戚家所受的折辱与不公。”
“何事?”
郑海川声音低沉的率先问道。
楚南栀目光清冷的巡视众人,肃声道:“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