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元镇和完颜娄室出了营帐。
娄室先让人将马匹武器还给了项元镇。
随后命金军让开了一条通路,让项元镇来到太原城下。
城墙上,韩世忠正在检查守城武器的筹备情况。
经过百余日连续不断的征战。
他此时已经不复从前那样精神。
长时间在日光下暴晒,让他的皮肤变得异常黢黑。
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
手上的血管变得十分明显。
脸颊消瘦,身躯单薄。
比之前要清减了不少。
城中的粮草不算很多,哪怕知府张孝纯再怎么精打细算,也在守城将近一百天的时候几近吃完。
粮食吃完了就开始吃牲畜。
牲畜没了就再把喂马用的豆子、麦麸、细糠之类的东西用来煮汤。
最后军士们不得不向自己视若伙伴的马匹下手。
连王禀也亲手杀了自己的战马为百姓充饥。
当时人都劝他留着马匹,哪怕城破之时,也能驾着这匹宝马逃走。
王禀却道:“我已誓与太原城共存亡。
还留着马干什么?”
众人颇为感动。
哪怕城中生活情况再苦。
两万太原军民也没有一个提过投降两字。
可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
金军用锁城法围困太原城。
用重重叠叠的防御工事彻底断绝了太原和外界的联系。
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外面的人也无法将物资运进城中。
马料在前不久消耗一空。
饿急的军士们已经满城在挖草根、剥树皮充饥。
这些东西只能勉强填肚子。
让人缓解饥饿的感觉。
军士们没了能量补充,日渐消瘦,身体虚弱。
不久之后,等树皮都吃完了,是不是要将弓箭铠甲上的皮革拆下来煮了吃?
若是金军再来攻他们又该如何抵挡。
就算金军不来。
太原又能守多久。
恐怕再过两个月,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也要在太原上演了。
韩世忠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无奈己方军力和敌人相差太多。
城中军民只有两万余人。
宋军更是只有两千人出头。
剩下的全是百姓。
守城时,凭借他们坚韧不屈的战斗意志,足以让金军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这也是因为金军善于野战,短于攻城。
要是出城跟金军打野战,他们这些人还不够那些虎狼一样的女真人塞牙缝的。
他盯着城外的金军营帐满面愁容。
原本以为今天回合往日一样,毫无波澜。
没想到金军又开始有了动作。
韩世忠立刻命人敲响警报。
众人连忙来到城墙上。
只见对面一个骑白马的将军慢慢出了金军军阵,往城墙边走来。
韩世忠道:“王总管,你看金军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王禀摇了摇头:“不清楚。
把他放过来,不要放箭。”
项元镇来到城墙之下。
“王总管,还记得项某吗?”
众人看向王禀,这城下的人还是王禀的熟人。
王禀望着城下皱眉道:“怎会不记得?我与项节度一别多年,双方都老了不少啊!”
张孝纯问道:“王将军,你叫他项节度,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曾经应该听说过,高太尉曾经带着十位节度使围攻梁山。
却被梁山所败。
其属下将领,大部分被梁山俘虏,有六位节度使归降了齐国。
城下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
“这么说他是齐军的人?难道齐国和金国联手了?”张孝纯等人不知道外面的局势他们只知道金国战胜了宋朝。
宋朝还派了路允迪来让他们交出太原城。
难道是金军和齐军联手击败了宋军,才导致宋朝做出了如此丧权辱国的决定?
众人心中都在如此猜测。
项元镇喊道:“城上城下对着喊也累了,王总管不先接我上去?”
王禀立刻道:“放一个吊篮下去。”
不管项元镇此来所为何事,自己都至少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外界的情报。
项元镇登上城墙,与众人见礼。
王禀问道:“项节度此来,不会是为了给金军当说客吧?”
项元镇笑道:“我确实是说客,但不是金军的说客,而是太原百姓的说客。”
“怎么个说法?”
项元镇说:“王总管是打算和太原城共存亡吧。”
王禀点头道:“不错,不止是我,全太原两万军民都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这一点,项某十分佩服。
天下好汉本就不多,更可贵太原有如此多的英雄儿女。
若是死在这里着实可惜。”
“哼,说了半天,你还是想劝我们投降。”项元镇回头望去,却见身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眉目之间和王禀有六分以上相似。
“小王将军此言差矣。
我不是来让你们投降的,而是来邀请你们加入我大齐。”
王荀道:“有什么区别吗?不必了,我们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
绝不会为了苟且偷生,就委身敌寇。”
项元镇摇了摇头:“小王将军自认是大宋忠良,忘了大宋是怎么出卖你们的了?”
王荀咽了口吐沫,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说不出话来。
韩世忠道:“我们不愿降,也不能降。
如果我们降了,太原落入金军之手。
金人再次南下时就将毫无阻碍。”
项元镇反驳道:“你们就算不降,又能顶多久。
我看你们这些军官都饿的面黄肌瘦的,城墙下的百姓有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太原陷落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
你们坚守太原固然可敬。
但最终的结果也就是和太原一起被金军摧毁罢了。”
众人心中都有掂量。
太原最多也就是在守一两个月。
到时候不用金军进攻,城内的军民就会被饥饿打败。
项元镇说的是实话。
他们中有很多人也不是不想走,而是被金军的防御工事困在了太原城里,实在出不去。
有机会跑的话,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项元镇看众人脸色似乎有些动摇,便要趁热打铁。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是忠臣义士。
不愿意背叛效忠多年的大宋。
但我希望你们明白,如今的大宋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大宋了。
现在的大宋朝廷,皇帝昏庸,文官乱权,武将惜身。
百姓贫苦,各地烽烟,管理不仁,盘剥黎民。
是以天降灾以罚之。
昔日商王昏庸,天命武王伐纣而代商。
秦朝残暴,汉以仁德取天下。
宋朝,天下诸路群雄并起。
正是改朝换代之际。
诸位难道看不出来吗?”
项元镇一番话语,先是给宋朝的正统性判了个死刑。
宋朝虽是正统,但因为统治阶级倒行逆施,丧失人心,寿命已经到头。
该将权柄交给新兴王朝了。
随后他又道:“当今天下大势,金国残暴,不得民心,虽强于一时,却难以持久。
西夏偏安一隅,皇帝胸无大志。
辽国已亡,其族亦沦为奴仆。
大宋对辽国灭亡前事视而不见,早晚和辽国一样的下场。
夫唯我大齐以仁德治世,大王勤政爱民,百官文武相合,军民一体,亲如一家。
乃民心之所向,众望之所归也!
几位都是当世人杰,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
若肯去我大齐,何愁不能有所做为。
今日太原虽丢,将来早晚能取回来。
切记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张孝纯和王禀等人念叨着这句话,都有些意动。
旁边的太原百姓听说是要去齐国,也罕见的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看来他们也觉得齐国是个好地方。
张孝纯问道:“项节度,我再问你一句,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局面,你们跟金军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若是降了你,是不是就等于降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