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四年,夏至这日,一支由庞大的,多为残障的车马商队,驮着无数的银钱和物资自汴京城出发了。
朝廷命简川即日启程,简川又一次抗旨了,因为他足足托了大半个月才启程。
利用这些日子,简川安排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燕云军,这期间简川数次秘密入宫和太皇太后及小皇帝商谈,他们终于同意将简川的一万两千燕云军派往永乐城交由宗泽统领,对此,简川态度强硬,甚至不惜如是相告:“燕云军皆从罪籍中来,他们对朝廷的归属感并不高,他们,唯我简川一人可统率,除我之外,唯我大哥宗泽有这个资格和能力。且,燕云军入永乐城,亦是对夏辽两国的震慑,等闲不敢冒进。”
如是,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赵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能将这只战无不胜的铁血雄军划至了永乐城宗泽麾下。
再就是六扇门,简川如今已经卸任刑部六扇门员外郎,接任者,明面上是邱兰息,然明眼人都知道,简川离京后,真正做主的还是齐引章这个隐藏在暗中的女人,且如今的六扇门,情报网遍及四海,早已生根发芽,等闲也不是谁都敢动的。
而至苏氏商行,倒是最好安排的,如今,齐青玄早已褪去了青涩成长为一个行事果敢周道的大掌柜,兼有曹青山和绿柳在旁把持着,有他们在京,关键是有齐引章在京,简川放心的很。
如此种种,不得不说,太皇太后和小皇帝的诚意已是极致,然最大的信任却是,他们让简川带走了苏茶儿,这是连简川都没有料到的,此恩,比天还高,比海更深,只得郑重承诺:“臣必肝脑涂地,将琼州打造成四海之最。”
至于残障,皆为苏氏商行的雇员,他们共有一千六百人,多为独臂,能骑马,能执刀,他们均来自燕云军中,因为伤残,他们已跟不上燕云军的脚步,所以脱了军籍,但,简川没有放弃他们,朝廷的抚恤金一文都不会少,而这远远不够,苏氏商行没月都会拿出海量的银钱用以供养他们,让他们一家老小生活无忧,而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更是优待。
有他们在,燕云军的军心就在,军魂更将不朽,如是,十日前,这支一千六百人的残障队伍赶到了汴京,再次聚集到了简川麾下,永乐城中,更是展开了一场十多万人的大型迁徙,他们皆为燕云军中阵亡伤残者的家小,他们自发的放弃了永乐城中的田亩土地,安稳的生活,选择回到他们生活了很长时间的故土,为简川的理想添砖加瓦。
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不外如是,付出,终有回报,感动,热泪盈眶,然却只在暗中,明面上,简川依旧是那个智慧狡诈,铁血治军的无敌统帅。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神。
这一次,简川带走了苏茶儿,带走了苏昀,带走了曹楼,带走了铁蛋爷孙,带走了老黄一家三口。
临行时,卢海棠背着个包裹信步走来,苏茶儿白了简川一眼,路过他身边时嘟囔了一句:“藏着这么久,不累吗?”如是,在简川的瞠目结舌中,苏茶儿亲切的拉起了卢海棠的手,携手并肩进了马车。
十里亭处,远望见一美人推着轮椅,那白发老叟,可不正是王安石。
简川当即翻身下马,紧走两步赶到旁边,先是责备王楠道:“先生的身体这般虚弱,怎能到此?”
前两日,简川已然看望过王安石,此老的身体状况越加糟糕了,已尽油尽灯枯,时日已然无多,简川心哀,然人力,终究胜不过天命。
听到简川责备,王楠不语,却是瞬间红了眼眶,便听王安石笑道:“你小子,胆子大了,连老夫的孙女都敢呵斥。”
简川拖长了语调:“先生……”
王安石却摆手截断了简川的话,说:“老夫也要去琼州,你小子要是邀请老夫同行,老夫也可勉为其难的答应,若不邀请也无妨,老夫自己去便是。”
王安石说的轻松写意,然在简川看来却是无尽没落,有心相劝却终究说不出口,只能叹气道:“哎呀,先生可真不让人省心。”却是转而对肃立在旁的曹楼吩咐:“去通知你师娘,把马车让出来。”
苏茶儿的马车,是简川特意准备的,宽敞舒适自不必多说,然全队也仅有那么一辆而已。
王安石并不推脱,并由得简川换过王楠推着轮椅,不多时,苏茶儿和卢海棠已经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恭谨问安,亦步亦趋的随行服侍,王安石泰然受着,一路上笑的合不拢嘴。
此去琼州,遥遥四千里路,倒也不急,一路走走停停,观山河壮丽,何等快哉。
而至雷州,已经是八月初,李三才早已再次等候。
数千人跨海而过,终至这蛮荒之地,而至琼山县,县令苗启山携十余衙差破衣烂衫的等候在破壁残垣下,纳头便拜。
好一番荒凉疲态,这朝廷的公务员日子都过成这样,怪不得说是方外之地了。
其实说到底,眼下这凄凄惨惨和简川也脱不开关系,因为他的罪籍军改,海南岛将近三十万罪籍离开了这里,自然便没了人气。
然简川来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改革,从简川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便开始了,作为琼州最高长官,简川延续着他的铁血风范,令行禁止,没有任何人置喙的余地。
第一件大事,乃曰大赦,简川颁发了圣旨,赦免了琼州府内所有罪籍,给他们划分田亩,让他们开荒种地,随之的,是严刑峻法,但有违法行为,皆罪加三等,等闲便是偷抢,便是死刑。
月余时间,琼州六县造册完毕,计七万户,总人口三十余万。
开荒,屯田,营造,热火朝天,日新月异。
十月,简川发明召入崖、万安、儋、振四州十八县,令其两月之内各造籍册,送往琼山县。
须知,自秦汉开始,海南岛便是华夏版图,盛唐之时,设琼、崖、万安、儋、振五州二十二县,除琼州外,其余四州皆为黎族,而因黎族广居山林,几百年来历朝历代皆对其不够重视,而至现今,更只是书面上的行政划分而已,没有任何的控制权。
但简川来了,自然不能放任这片广袤的宝藏继续这么荒芜下去,所以第二件大事,便是纳其他四州入琼州成为这方圆几百里的最高长官。
然,黎族不受朝廷约束已然太久,加之消息闭塞,根本就没人把减产当回事情。
如是,简川于十一月末率领一千六百残兵入山林,历时两个月犁庭扫穴。
不服是吧,不听令是吧,那好,那就打到你服你听令为止。
当然,棒子只有搭配甜枣才能相得益彰,简川给黎族各部带去的,不知是强力镇压,还有数不尽的物资,他让数十万黎族百姓深刻的认识到,你们归顺我,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不归顺我,灭族之祸尽在眼前。
故,元祐五年春,越来越多的黎族百姓走出了山林,入眼的,是无尽的稻海,于是,他们忐忑的请求交换,以物易物,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传统,但,简川不允,他态度强硬的废除了以物易物的传统,想买粮食,食盐,布匹,铁器,可以,拿钱来买,哪来的钱呢,一者,卖掉你们的猎物,二者,向官府借钱,按月无息偿还。
猎物并不值钱,而山民们想要的东西又实在太多,以前没见过,所以没有,而现今近在眼前,哪里还把持的住,于是乎,他们自发的融入了汉族,学着耕种,学着做活,更要学汉话。
然这还远远不够,农闲时,简川阻止的十数万劳工,由官府出资,开始修路,在他的蓝图中,海南岛将山海相连,四通八达。
当然,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所耗费的钱粮的更是天文数字,而朝廷是绝对不会出这份钱粮的,所以,必须开源,需要开垦出更多的耕地,创造更大的产能,而积累财富最快的方式,乃是远洋。
如是,苏氏造船厂轰轰烈烈的开张了,简川亲自挂帅,徒弟曹楼执刀,一艘又一艘远洋巨舰横空出世,至元祐五年八月,第一批由十艘巨舰组成的船队携无双威势冲进了大海,于是,琼州海峡里面的海盗们遭了殃,简川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先是拿他们练手,手顺了就开始无情的屠杀。
继而,远洋贸易开始,出南海,经孟加拉湾,进阿拉伯海,在罗马登陆。
海上,有无尽的风险,亦有无尽的财富,内陆的资源,强大的军队,充足的后勤保障,推动着船队的无限扩张,海洋上,川字大旗越加招展,小国颤颤巍巍,大国为之侧目,毫不例外的,皆夹道欢迎,因为简川给他们的带去的,也是无尽的财富。
如是,在这方外之地,在这似乎被世人遗忘的蛮荒岛上,一个庞然大物诞生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不外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