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沐清瑜才算正式从竹篱外走进了庵堂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走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堂之中慈眉善目的菩萨,虽是泥塑而成,但擦拭得十分干净。香气缭绕,前面的蒲团空置着,旁边的木鱼也很安静。
此时,正堂之中无人。
沐清瑜不是来拜佛的,当然也没进正堂,从侧面往前走,后面还有几间屋子,呈不规则的圆形,圈住一片比蓝球场大一些的院子,院子里种类着一片片的花草,看着和小溪边一样,倒是精致且美丽。
慧清看见花草,整个眼睛都亮起来,看得出她很喜欢,她得意又炫耀地对沐清瑜道:“好看吗?”
沐清瑜点头。
慧清更得意更炫耀地道:“慧竹师姐种的1
沐清瑜:“……”
你这么得意,满面炫耀,还以为是你种的呢!
慧清又道:“师父说以前院子里不是这样的,只有灰砖青石板和泥土地,是慧竹师姐来了,院子里就变得漂亮了!师叔说出家人不应该在意这些,影响清修。不过师父和住持师父都说,眼前所见,皆是虚妄,看花不是花,才是清修小成。还说,慧竹师姐和我年纪还小,有这些花草相伴,也是好事1
经她这么一说,沐清瑜对这涤心庵的师太们感官极好,通透且平和,这才是真正的堪破红尘,堪破凡俗!
慧清高高兴兴地道:“慧竹师姐可厉害了,她什么都会!又会弹琴,又会种花,又会做菜1
沐清瑜很认同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没有见过这位慧竹师太,但是,琴音技艺这般深厚,能这样熟练且精准地掌控着琴弦的每一丁点变化,奏出如此震撼人心的曲子的,当然很厉害。
还有这满院的花,种花看似不难,只要撒下种子浇点水就行,但是,真的要把花种好,种到现在这样叶片翠绿,花枝招展,清香雅致,满眼芳华,可不容易。
至于做菜,于夫人十年前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可见一斑了!毕竟以于夫人的身份和地位,十年间不知道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府里的厨子也必然手艺不错,连宫宴都吃过的人,还能对一顿素斋那般记念,这比多么厉害的宣传都强大。
一个清清静静的声音透着恬静淡然,安静地笑:“慧清,当着客人的面,可不能打诳语1
沐清瑜抬头,只见那边的廊下,一个穿着灰色缁衣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她二十八九岁模样,脸容秀丽,哪怕是这毫无颜色的宽大缁衣,穿在她身上仍不掩她脸容的娇好。
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竟是带发修行还未剃度的居士。
她眉眼平和,带着恬淡的笑意,目光清澈又宁静,在满院花草之中,廊前独立的她,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慧清眉眼间皆是笑,高兴地道:“师姐1向那边快步走去,看她这压制的样子,要不是她真是出家的女尼,只怕要蹦跳着前去了。
沐清瑜与慧清的目光在空中相对,慧竹微笑:“施主,花美吗?”
沐清瑜道:“美1
慧竹道:“对呀,真美!我很喜欢1
沐清瑜道:“我也很喜欢1
慧竹失笑,道:“施主如今,就如花般美1
沐清瑜道:“居士也是1还没剃度,便不能称师太了。
慧竹摇头:“出家人,非花非木1
“心在净土,身在红尘,便不是出家人1
慧竹一怔,继而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很快就是了1
慧清听不懂她们这是在说什么,过去牵起慧竹的手,轻轻摇着撒娇:“师姐,这位施主是听说师姐做的素斋好吃,才找过来的,师姐你会做吗?”
慧竹意外,再看沐清瑜,道:“还以为施主是因白云寺法堂会而来,误入此处,没想到,是特意前来1
沐清瑜笑了笑道:“这里还真不好误入。我不去法堂会,却来寻居士的素斋,是我觉得我与素斋,可能比与佛有缘1
慧竹笑了,道:“施主目澈神清,看着倒是有些面善,不知施主是哪家千金1
沐清瑜想了想,她不是什么千金,不过,说来话长,所以她长话短说:“裴家1
裴家两个字让慧竹再次怔住,连目光都凝滞了几分,片刻后才回神道:“京城还有裴家?”
沐清瑜道:“有的,威武侯府裴家1
慧竹眼神微微一跳,这次脸上原本有的几分笑意却收了,脸色微沉,冷淡了许多:“施主回吧,涤心庵已经十多年没有为来客提供素斋了。此处是清修之地,施主身在繁华,还是勿要久留的好1
刚刚明明还算相谈甚欢,此时却突然变得冷淡,沐清瑜目光动了动,道:“居士与裴家有旧怨?”
慧竹眉眼间满是疏淡,瞥了她一眼,道:“世人皆知,威武侯府裴家家主年事已高,少家主……征战未归,施主这个年纪,却说自己是裴家人,这是以为涤心庵远离凡尘,便可随意欺瞒吗?”
沐清瑜听她提到少家主三个字时的停顿,目光动了动,看来并不是威武侯府的仇人。她道:“你说的不错,我是裴家人,但我姓沐1
“沐?”慧竹眼神一凝,瞬间带上几分凌厉:“沐明远的沐?”
她本冲淡平和,整个人都透着宁静淡雅的气息,突然变得凌厉,这样的变化,把慧清都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慧竹,小声地弱弱地道:“师姐……”
沐清瑜点头,坦然道:“不,三点水,加一个木字1
慧清很是不解,那不就是同一个字吗?
慧竹确实愣了一愣,颇有些意味不明地道:“你到底是谁?”
沐清瑜想了想,这个问题问的好埃这种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去向何方?这不是哲学问题吗?
她道:“我叫沐清瑜,不是因为沐明远姓沐我才姓沐,而是因为我本来姓沐。你口中的裴家主是我的外公,少家主是我的舅舅!请问居士,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