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梳宫里,整齐的祝贺声一次比一次大,众仙皆喜笑盈盈。
我正吃着葡萄,摇光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
看他那失魂的样子,大概忆起了那个人。
原想安排摇光到酬信那走一趟,但忽然觉得他也老大不小了,这个心病还是得治。
我朝身后勾了勾手指,沐羲放下手中工具,缓缓走到身旁。
“你帮我安抚一下摇光,他这样子感觉有些不对。”
沐羲仔细打量了一番神色异常的摇光,宽慰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这句话怎么感觉好生熟悉?
我还未细想明白,沐羲已经靠近摇光。
很快,他们的身影从我眼前消失。
在秋千上晃了一阵,突然看见莜莜引着界荷匆匆从远处赶来。
“洛神殿下,我家师傅有请。”
大师兄?看来他铁定是觅我去兴师问罪。
我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界荷一眼。
看她这忐忑神情,大师兄八成是怒火冲天。
罢了,反正早晚都要过这关,还不如早些面对。
“走吧,我随你去见天尊。”
刚走没几步,莜莜满目担忧地望了我一眼,示意一切等风神回来再决定。
我迟疑了会儿,好像确实应该知会一下沐羲,以免让他忧心。
可是,大师兄指名道姓地说见洛神,摆明了是故意避开沐羲。
他若真去了,万一触动天威,免不了我还得受罚。
“洛神殿下可是不敢?”
界荷审视半天,突然压着嗓子问道。
“怎么……可能,我大师兄向来公正严明,怜爱有加,自不会为难自家小师妹。”
我顿了顿心神,强装镇定地回道。
在天界数亿年来,向来最瞧不上我的只有界荷。
这次决不能让她看扁,否则我将如何在若水面前立足。
界荷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然后慢慢领着我进了天泉宫主殿。
“师傅,洛神殿下已经带到。”
望着椅上霸气威严的酬勤,界荷小声开口说道。
“你先下去。”
酬勤微微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我与界荷方向,面无表情地继续翻着文卷。
“诺。”
界荷小心翼翼地应了声,转眼就消失在主殿内。
想到接下来可能承受的滔天怒火,我惶惶不安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殿内还是没有半点声音。
大师兄究竟怎么回事,他到底想怎样?
哪怕是臭骂一顿,也胜过这般胆战心惊。
从我进殿这么长的时间,他完全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难不成他已经安睡?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往殿中央瞧了瞧,只见酬勤仍然全神贯注地翻文卷。
看来他多半已经忘了召见这事,我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有事?”
酬勤放下文卷,漫不经心地朝下面望了望。
“大师兄,你能不能让我先回云梳宫,若水这孩子如果太久没找到我,估计又以为我抛下了她。”
想到酬勤今日的异常,我想,还是趁机早溜为妥。
以前惹酬勤生气,顶多受次责罚,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沉默。
细想一下,也对,我偷拐了他的得意弟子,估计他心里这怨气,恐怕得下座雪山才能熄灭。
酬勤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道:“洛儿,你与沐羲这亲事还是尽早退了。”
“为何?大师兄是怪我们没有尊请您的意见而宣布成亲,还是嫌弃我这年岁过大?”
我第一次气鼓鼓地瞪着酬勤,原以为只是受到责罚,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源头上反对。
“洛儿,听大师兄的话,尽快退了这婚事,你们成不了亲,即便顺利成亲也不会相守太久。”
酬勤语重心长的话里,似是隐藏着巨大的悲伤。
“为什么?”
我不明白大师兄究竟为何要阻止我跟沐羲在一起,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
酬勤从台上慢慢走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似在请求,又似在责怪。
“洛儿,我知道让你放下沐羲,你暂时割舍不下,但是以后,你一定会忘了他。”
听到这云里雾里的话,我心里更加感觉不安。
酬勤他到底想做什么?
即便是宇神在世,也不可能会反对我的亲事,难道天界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请给我一个您反对的理由,我与沐羲生生错过了三千年,我真的不想再与他分开。”
酬勤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部,眼神里满是担忧与伤感。
“洛儿,师兄懂你此刻的心情,但你可知沐羲送你的带叶彼岸花,可是因何得来?”
我惊愣地望了望酬勤,他怎知沐羲为我送了束独一无二的彼岸花。
难不成这其中另有隐情?
想到这个可能,我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大师兄,您究竟知道些什么,可否详细告知?”
酬勤忧伤的眼睛再次在我身上扫了扫,似是在艰难抉择。
“混沌万物,自有变数。沐羲强行用他的仙根凝聚彼岸花与彼岸叶,这严重违反了天道……”
仙根?
天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种了三千年,都不曾见过一束花叶一契的彼岸花。
可是为何是彼岸花,为何偏偏是彼岸花?
昨夜那一刻,即便沐羲送个小石头,我也会甘心嫁给他,如此他也不必违反天道。
思虑一阵,我缓缓开口道:“大师兄,您可知沐羲为何执迷于彼岸花?”
酬勤淡淡地望了我一眼,回道:“因为你,洛儿,沐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揉了揉头,苦思许久,还是没有明白。
沐羲与彼岸花的联系,好像在建往尘阁前就开始了。
那时,我可是沉迷种豆,不可能闲情观花。
顿了顿心神,再次将眼睛投放在酬勤身上。
“大师兄,能否再具体一些?”
酬勤目光炯炯地盯了我许久,严肃的神情里似是有着淡淡的不忍。
“洛儿,沐羲原名不叫沐羲,六千年前,他从凡间历劫后便更了名,你可知为何?”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酬勤继续道:“因为他就是沐倩的大哥,也是你一直亏欠的那人,更是你从小真正思恋之人。”
此时此刻,我脑海里混乱如芸,时间仿佛回到了六千年前断头台上飞雪那一刻。
刑场的周围叠满了群众,我拖着沉重的铁链跪在刀前。
远处城门那道冷冰冰的身影,让我不禁苦笑。
“沐羲,东方翊说爱我终究不过是场算计,你从未说过爱我却做到了让天下人皆知。
世人都道,彼岸花开彼叶落,你明明知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若合一契的彼岸花,可你却坚持要为我寻回一株。
这一世,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但愿来世还能对你进行补偿。”
寻找带叶的彼岸花不过是我当时的拒绝借口,可是沐羲还是傻傻去了,还从此一去不复返。
沉默许久,我泪眼朦胧地望着酬勤道:“大师兄,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您可有化解之道?”
想到“天道”二字,我心里莫名的恐惧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让沐羲承担这一切。
脑海里依稀记得当年女娲造人经历的烟消云散,还有我那刻入骨里的诛心之痛。
酬勤用手轻轻地擦了擦我湿润的脸庞,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洛儿,天意难测,我现在只能阻止你们在一起,以免让沐羲承受更大的折磨。”
我突然止住泪水,现在当务之急是离沐羲越远,于他更有利。
想到这些,我急忙辞别了酬勤,往云梳宫赶。
云海翻腾,金光闪耀。
隐隐约约感觉后面有人跟踪,我故意放慢脚步,往九重天方向四处游荡。
突然前方出现了无数个黑影,高如巨山,紧紧地将我围困。
这什么情况?
在九重天敢如此胆大妄为的为数不多,看来此番铁定是魔尊无疑了。
“东方翊,你出来,我知道是你,别再藏了。”
我连续大喊三声,都无人回应。
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
正当我准备念决进攻时,后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巨人,只是这模样倒有些熟悉。
我还未辨别出来人,巨人已经开口说话。
“洛儿,我等了你六千年,可如今你却甘愿做他人的妻子。
当初在凡间,是我下令砍了你的头颅,可是这世上伤你的又岂止我一人?
你可以宽容他人,唯独宽容不下我,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1
东方翊怒不可遏地朝天空四处挥掌,金色的光芒不断穿梭,质变成无数的火球往下届坠落。
很快,芸芸众生在一片火海里挣扎。
我调整心态,念决幻化出屡屡轻烟,以阻止金色的光芒质变侵袭。
但没想到的是,从空中坠落的火球反而增多,力量也越来越猛。
缓过神后,我屏息施法,灵力随着气息波动,渐渐集聚在头部位置。
很快,眉心散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迅速与东方翊的强大力量发生碰撞。
片刻后,爆炸声接连不断,而我也被重重地击瘫吐血。
望着一群群仙鹤神兽眨眼变成了黑烟,心里伤痛不已。
“东方翊,我求求你赶紧停下,别再增添罪恶了,行吗?”
巨人淡淡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开始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统管三界之灵的洛神竟开口求我魔尊,这还真是新鲜。”
眼看巨人没有丝毫收敛,我泣不成声死死地瞪着他。
“东方翊,你到底想怎样?求求你别再祸害他人,我们谈谈好吗?”
虽知道天泉宫可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我真的不想再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巨人突然停了下来,火红的眼睛开始变淡。
“洛儿,回到我身边,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便立刻收手放过众人。”
这一刻,我算是懂了东方翊搞这一出的真正目的。
他无非是想利用我的善良来交易,但他还真是想错了,我已不是当年软弱可欺的云洛。
“东方翊,你若真有本事,就把这三界都毁了,我不会阻拦你,更不会答应你的可笑请求。”
声音不大,但句句铿锵有力。
巨人错愕地看了看我,满脸不置信地问道:“洛儿,底下的这些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不在乎。”
我未做丝毫犹豫大声应道。
顿时间,整个天空黑天昏地,凄惨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我凌厉地望着巨人,但始终不为所动。
东方翊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洛儿,现在只要你答应我离开沐羲,我便就此收手。”
离开沐羲?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即便东方翔不提这个请求,迟早我也是要与沐羲分开。
也罢,当下应了东方翊的请求,也并无不妥。
思虑一阵,我轻咳一声应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离开离洛河底半步。”
东方翊此番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生命,即便关进天戟塔也不为过。
但想到魔界余孽,还是封印在离洛河底更为妥当。
“洛儿,我为你做这么多,到头来你却只是算计,我会答应你,但我也会让你永远后悔。”
东方翊话刚说完,身体开始逐渐变校
一道道金光开始重叠,很快变成了白光消失不见。
我抬手布掌,念决用云彩织成锦书,将彼此的誓言印了上去,然后重重地盖上了手樱
“东方翊,这一生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便将锦书狠狠地扔了过去。
东方翊接过锦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洛儿,从答应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
我横眉怒目地扫了黑衣锦冠一眼,然后消失离去。
番外
云雾茫茫,一道白色的强光从底下穿越,很快刺入了正在换衣的若水心口。
“小殿下,小殿下……?”云梳宫伺候的众女仙满脸担忧地喊道。
若水突然用手抚住心口,身体缓缓倾倒在地,眼睛里满是心肺炸裂的痛苦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