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对倩华的相思之情依旧很深,但终于有一天,他敏感的发现,倩华看他的眼光有些变异了,似有幽怨之色,但春水只感到迷惘,不知端倪。
这天,又是镇上的集日,春水和三叔又去赶集,让春水很失望,竟然没看到倩华在集场上。下午,春水和三叔回家的路上,三叔说:“春水,我前天听别人说,现在好多人都在追求倩华。你应该要主动点,还等什么?”
春水说:“三叔,其实,我可能只是一厢情愿,自做多情想她而已,她家那么高的门等,她未必瞧得起我,我怎么主动呢?”
三叔说:“你真痴,她哪里瞧不起你?她对你有意思呢。”
“三叔,你怎么知道她对我有意思?”
“我就说你痴嘛,你应该看到,她的眼睛会说话埃”
“那我怎么主动啊?”
“你不托媒人,也可以写情书埃”
“写情书?……三叔,我从来没写过情书,我不会写情书啊?”
“你不会写情书?我们组里的年轻人算你的文化最高,读过高中,你不会写情书,谁会写情书?”
“那我试试。”春水说道。
当天晚上,春水在昏黄的灯光下,铺纸执笔开始写情书了,思考了一下,开始写道:
“倩华:
你好!
我不知对你说什么好,请原谅我冒昧?给你写这封信。我们曾经是同学,后来,我们又各自去了不同的学校。而现在,我们又都步入青年,告别了童年的幼稚,开始走向成熟,在这充满浪漫的花季年代,我们都爱做五彩缤纷的梦。当青年男女到一起时,有一种感觉会悄悄走来,正如古人讲:哪个男儿不钟情,哪个女儿不怀春。倩华,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说这些?还是老实说吧,自从我们一起读书,后来分别,有五年没看到你,今年五月份又看到你,我们都是青年人了,我的心中就莫明产生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对你的爱慕。而且,对你的爱慕之情愈来愈强烈,几个月来,我愈来愈盼望每天都能见到你,倩华,我好想你!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近半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朝朝暮暮都在苦苦思念,我真想有一天我会当面对你说,倩华,我爱你!你端庄秀丽,娴雅又朴素大方;你有古典大家闺秀的风范,有现代知识青年的气质。倩华,我爱你之情,一直都在自我折磨,我每天都在痛苦的思念里度过。我多么希望镇上的场期快来,我好看到你。我多么盼望镇上有电影,我好看到你。我多么期盼着村团支部多开会议,我好看到你。而且,每当看到你,倘若你也回看我一眼,我的心中会得到莫大的安慰。当分别又要来临时,我的心中又升起了无比的哀愁和伤感。
倩华,我这种痛苦与日俱增,我真想天天都逢场,天天都有电影,天天都开团员会,我好天天看到你。
我一气写了这么多,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这些话,我只是想,如果我的生命里有了你,我会很爱你!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不知不觉,我思念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好吧,就此搁笔,才疏学浅,写得不好。其实,大海当墨,蓝天当纸也写不尽我心中对你的一片思念之情。
你的同学:文春水。
于十一月六日。”
信写好了,春水又看了一遍,改了一下,又认真地誊写一遍。折腾到了大半夜方才上床睡去。
第二天,春水到镇上将信投递出去,心中才稍许安慰,于是期盼回信。
两天过去了,这天又是场期,春水照例去场上玩。这一次,他又很失望,又没看到倩华在场上,他的心里感到怅惘,失落。
晚上仍然有电影,影片是黄梅戏剧片《牛郎织女》,因三叔走亲戚去了,这天没回家,春水便独自去看电影。终于,在电影院大门口平台上又看到了倩华。春水立刻在想,他给她写情书的事,在他脑海里闪现一连串的问号:倩华收到信了吗?按道理,同一个村子,这么近,她应该收到信了啊?她看了吗?她在怎样想?……她会回信吗?……
倩华回眼看他了,那眼神仍然有幽怨之色,让春水猜不透。
春水被影片《牛郎织女》那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所感动,他悄悄地落泪了。
电影结束了,春水总觉得事情好像在变异,让他感到惑然而不安,有些凄然。电影院里人在起身散场,春水刻意的搜寻着,可是,真让他大失所望,总是没看到倩华的身影。他随人群挤出到大门外,看着人们一群一群的在往台阶下走去,甚至看到倩华组里的人,但始终没看到倩华,也没看到平时和倩华在一起的她组里的几个丫头。想必她比春水先出了大门,多时走了。春水失望的泪水悄悄如泉水般涌流。
过去了两天,这天晚上,春水做了个梦:他梦见倩华身穿婚纱,胸前佩戴红花,他自己也胸佩红花,双双在拜堂成亲……
天亮了,春水醒来,想起昨晚的梦景,他感到心情非常畅快,有说不出的幸福感。但愿美梦成真,他想。
这天的中午,村里的邮递员骑着单车来到了春水家,给春水一封信,春水立刻心儿在突突地跳动,对邮递员说了声“谢谢1邮递员去了。春水将信带到房里去看,只见信封上隽秀的字体,像是女人的字迹,他开始兴奋了。信封上只有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寄信处是简写的只有“内详”两个字。春水小心地撕开信封,抽出信件,看时,只见写道:
“春水:
你好!
收到了你的来信,非常理解你对我的这份感情。当我读了你的信,我感动得淌下了泪水。我真的好感激你对我的这份情意。其实,我哪里能配得上你对我这样?你长得一表人才,又很有才气。
春水,我要说你了,你别怪我,你既然对我真有这个心,那你一个月前为什么不请一个媒人到我家里来呢?免得今日遗憾。或者,一个月前接到你的这封信也好。
春水,我是一个自卑感很重的女孩,尽管,我感觉到你眼睛看我的时候有些不同,我也眼睛回看你。但是,我一直觉得你可能看不起我,不然,你早就应该请媒人来提亲了,可是,你没有,一直没有,叫我怎么办呢?我一个丫头,不好意思主动先找你呀?
一个月前,我父母做主,亲戚保媒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开始我不同意的,后来,我这位对象一直对我很好,对我家里人都很尊重,我们一大家人都很喜欢他。现在,虽然我一直还是没有明确表态说同意他,但我都不忍心了。
春水,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好?你是个很不错的男儿,也许,你今后会遇见比我更好的。我应该比你大,如果你愿意,就认我做姐姐好吗?
我不会写信,请原谅!我写得不好。祝你开心!
祝倩华
十一月十日晚”
春水读着这封信,早已泪眼模糊,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到了信纸上,浸湿了一片纸,模糊了一片字迹。他咽塞喉堵,心里在痛楚。
春水伤心着,懊悔着,暗恨自己真没勇气!真没用!
他伤神一会,母亲在喊吃中饭,他收好信,擦干眼泪,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免得等下父母猜疑。
这天晚上,三叔过来了,笑问春水道:“春水,我今天中午在路上遇见邮递员,问是给谁送信?邮递员说是给你送信。是不是倩华给你的回信?”
春水于是将信给三叔看,三叔看了信后,脸色暗了下来,说道:“春水,不是我说你啵?你看,迟了。”
这以后,春水的情绪一落千丈,甚至开始神情恍惚,痴痴呆呆,茶饭不思,白天愁眉苦脸,打不起精神。晚上失眠多梦,甚至整夜都在泪水里度过。
他的眼眶落陷得不像个人样,父母心疼,又不知何故?问起时,春水还在隐瞒,说自己没事,不用担心。小梅又问:“儿子,你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春水总说自己没生病,也没哪里不舒服。文哲之长叹一息,想到,自己这个儿子有时候是痴痴呆呆的,一直这样。也就随他去。
一连两个场期,春水再也不去镇上赶集场,晚上也不去看电影了。他生怕看到倩华,免得自己更加心里难受。他只成天里默默地发着痴呆,顾影自怜。镇日里闷闷不乐。
这天,村里广播站又下通知:“下午招开青年团员会议。”
中午,春水稍微吃了点中饭,三叔来了,邀他一同去开会。他俩去了。
团员会上,春水又看到了倩华,她依然那么楚楚动人,让春水心酸欲泪。但他再也不敢多看倩华了,只低着脸,任其痛苦状。倒是倩华偶尔侧眼看他,她的眼神充满怜悯。
李团支书在会上讲了关于团员生活问题,他说:“我们共产主义青年团,永远是时代的先锋组织,是献身社会的中坚力量,我们要培养优良的做人品质,为人正派,要带头永远以雷锋为榜样,多做好人好事。青年人要朝气蓬勃,乐观向上。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团员之间要像兄弟姐妹一样,知己知心,有什么话要相互谈心。……”
李团支书最后说:“下面我们一起来唱两首歌,先唱《学习雷锋好榜样》;然后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他又喊春水,“春水,你用口琴伴奏,你的口琴吹得好。”
“我口琴没带来。”春水说。
“呜1忽然一声口琴声在春水身后响起,春水知道是三叔,这是三叔最近买的新口琴,李团支书笑对三叔说:“文毅,你把口琴借给春水。”三叔于是把口琴给春水,李团支书发了歌后,大家唱,春水开始伴奏:
“学习雷锋好榜样,艰苦朴素永不忘……”
唱完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散会了,春水也没看倩华一眼,他和三叔回去。走到镇上,他仍然心思重重不发一言,忽听背后有人喊他,“春水,我们一路走。”是李团支书的声音。春水回头看到,只见李团支书笑着赶上来了,李团支书又说:“我正要去你们居民小组,找张书记有点事。”张书记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家住在春水一个组里。于是,三个人一路走,边走边聊,但春水始终不说多话,而且,脸色沉郁。李团支书看春水这样,轻声问道:“春水,你好像不快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埃”春水勉强笑道。
回到组里,李团支书找张书记去了,春水和三叔各自回家去。
傍晚时候,一整天都是阴天多云的天气终于下起雨来了。时季已立冬,下雨的傍晚好冷了,文哲之穿一件旧棉衣在弄柴准备烧火坑。
忽然,李团支书来到了春水家门前,他打着雨伞,后面还跟着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他索性转身对妻子说:“你先到姨妈家里去,我等下来。”李团支书的姨妈也是和春水同一个组里的,在居民点第四栋居祝他妻子打着绿花雨伞先去了。小梅笑迎出来了,她招呼道:“是小李哟,到屋里坐。”李团支书问:“春水呢。”
小梅笑答:“春水在屋里埃”
文哲之招呼道:“小李,天冷了,到屋里烘火,我烧好火坑了。”
李团支书进了屋里,春水从房里走出来了,他问道:“李支书,找张书记办完事了?”
“办完了。春水,刚在家做什么?”李团支书问。
“没做什么,刚才在房里看下书。”春水一面回答,一面招呼李团支书到火坑屋里去坐。二人在火坑屋里坐下了。小梅又筛了一杯热茶过来了,李团支书接了热茶。文哲之给李团支书递烟,李团支书笑着摆手道:“文会计,我不抽烟的。”文哲之说:“小李,你先坐,这下雨了,我要去看我前天在山边烧的一堆火土灰,看烧好没有,我等着火土灰拌了大粪,要栽油菜的。”
“你先去忙,文会计,我和春水说会话。”李团支书说。
文哲之走了,李团支书问春水,“春水,你刚看什么书?”
“《红楼梦》。”春水答。
“噢,那是部好书。”李团支书说。
闲聊几句,李团支书关切地说:“春水,我刚找张书记谈完事,专程到你家来想找你谈下话的。我看你今日总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阴郁着脸,而且,你比以前明显瘦了很多,眼眶也落陷了,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是吗?”
春水的脸更沉郁了,他微微垂下头,看眼前地下,默不作声。
李团支书轻言细语说:“春水,你有什么心事是否可以同我讲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的忙呢?别老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沉默一会,春水轻轻叹了一息,才说道:“其实,李支书,也没什么?都怪我自己。”
“怪你自己怎么了?”
“老实对你说吧,李支书,我看你人好,就当你是我亲哥哥一样,我就同你说了吧,我……一直喜欢一个女青年。”春水的眼泪都似乎噙到了眼边。
“你喜欢那个?”李团支书问。
“我们团员里的祝倩华。”春水说。
“哦,祝倩华啊?好哇,你们俩真的蛮般配啊,是好事啊,那我给你们俩个撮合,不就好了吗?”李团支书说道。
“可是,……迟了,李支书。”
“迟了?怎么迟了?”
春水于是把倩华的回信给李团支书看,李团支书看了信后,也说:“春水,你没把握好,也许,你真该大胆一点,你若早点大胆追求她,你们应该成的。可是,看了她的信,你可能真的迟了。”
默然片刻,李团支书又说:“春水,你也别太难过,从她的信里看,我认为她的心里还是有你,而且,我断定她的心还没稳定下来。要不,我明天去她家一趟,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
小梅来喊吃饭了,正这时候,李团支书的妻子也来喊他说去姨妈家吃晚饭。小梅客套说:“小李,你们夫妻俩就在我家里吃饭,我刚没菜,就塌了两个草皮鸡蛋。”
李团支书的妻子笑说:“婶娘,谢谢你#我姨妈真的等着我们吃饭,我们要去了。”
“那你姨妈的生活好些啊,其实我煮很多饭哩,是准备你们夫妻俩在我家吃晚饭的。”小梅仍笑说道。
李团支书又对春水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并说明天去倩华家里了解情况。回头再说。然后,他夫妻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