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村里分土地,年后二月初,山沟乡给索罗村拉来了六车白杨树苗。上善组织村民栽在了索罗村去山沟乡公路的两旁。剩下的树苗村民拿去栽在了索罗村的沟沟畔畔。早些年栽的白杨树现在已经长成了窜天大树。树虽然不多,但在索罗村和堡子村到处可见。喜鹊时常把窝搭在白杨树的树杈处,村口的老榆树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不过喜鹊换了鸟巢后,老榆树就成了麻雀欢聚的天堂。偶尔会有乌鸦短暂地停留在树枝上,最后又被麻雀的聒噪声吵走了。清明过后,索罗村的天空上,成群结队的鸽子和乌鸦在半空中打斗,这是很少见的情景,偶尔会有老鹰驱赶鸽子和乌鸦。燕子筑巢的时候,西川林场的苹果花开的正艳,家里的蜜蜂也是最忙的时候。我喜欢看粉红色的桃花,闻雪白的梨花沁人心肺的清香。杏花开的最浓,无以数计的蜂儿就在枝头上飞来飞去,我一直以为那些忙碌的蜂儿就是自家蜂巢里的蜜蜂。因为我的眼里只有我家院子里的二十多窝蜂巢,何况蜜蜂的身上又没有写着谁家谁家的蜂儿,姑且算是我家的蜂儿吧!当时在索罗村和堡子村,养蜂的人家除了我家,所剩者寥寥无几。
山沟乡和屲屲梁的集市唤醒了老秤潜意识里的渴望。也就是这年,老秤把家里的蜜蜂换成了钱,连窝带蜂被人晚上裹着被子抬走的。二十多窝蜂,被老秤卖的只剩下六窝。这是老秤赚到的第一笔钱,其实老秤心里惦记的还是他藏在箱底的东西。娘问老秤为什么不挑担子走乡了?老秤说时代变了,要换个行道做做。
其实我蛮佩服老秤的眼光,他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他眼光独到,脑子灵活。他是想好就干的人,而且不会拖泥带水。他有事没事经常去山沟乡和屲屲梁的集市上转悠,那时候集市上零零散散的百货店和摆摊的人很多。穿着制服的工商人员经常在集市上来来回回地走,收摊位费和办营业执照。起初工商人员的态度还算温和,时间久了也有不耐烦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争吵、没收、罚款。很多小贩和店主不理解工商的这些无理要求,说旧社会都没有缴过集市上的费?现在是新社会了,怎么还有这些花样繁多的东西?经常出现小贩和工商人员吵闹打架的事情,派出所每到逢集的时候也是门庭若市般的热闹。最严重的时候,小贩们见到工商人员一到集市,联合起来的商贩能把热闹的集市瞬间撤掉,集市上冷冷清清的就剩下工商和公安人员。
派出所王所长见这样不是办法,和工商的张所长找到时任山沟乡的书记鹏程。书记叫苏安协调处理这些事情。苏安说都是工作没有做到位的原因,工商对政策的宣传力度不够,加上山沟乡受教育的人不多,对政策法规孤陋寡闻,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正常。张所长听苏安一席话,豁然开朗起来,先是把印好的工商宣传册叫人派发给山沟乡所有开店的店主,然后通过张贴告示的方式进行宣传。又在屲屲梁集市所在地,屲屲村聘了专门的集市管理人员,这样搞了一段时间,集市上的人们慢慢接受了入市缴税的法规。只要逢集摆摊,和开门迎客的店家,都要缴税和办理工商执照。事后,苏安总结说,人们从起初的反抗,到最后的接纳需要一个过程,急不来的。其实屲屲梁的集市要比山沟乡的集市早很多年。老杆年轻的时候据说就已经有了集市。屲屲梁是两县十八社聚集的点。
村里近些年断断续续出生了不少小孩,也嫁出去了不少女孩子。嫁出去的人,土地是要被村里收回来分给刚出生的小孩的。这是当时的土地政策。树生和三友在栽完白杨树回来的路上,上善和他们走在一起,三友就说起索罗村后面的荒坡,坡大又陡,开垦成耕地是不可能的了,荒着贵可惜的。要不大家商量着分了做林地吧?树生说太陡了,他看只能是作为林地或者草地使用了。上善说这事他早有打算,支书上次还问他,村后的那片坡地怎么处理?他说还没想好呢。既然你们提起来了,那就好好的计划计划?三友说这好办,要么分了,要么就种树吧?树生说是,荒着就浪费了。要不叫村长找我们的乡长问问,看能不能给村里弄些树苗,我们就栽在那里,等成材的时候,大家再分树吧?树生说完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三友说树生的想法好,即利用了荒坡,又美化了索罗村的环境。现在上上下下都在组织大家种草种树呢!找苏安要写树苗不会太过分吧?上善说他回去好好的考虑考虑。
最后促成上善在荒坡上种树的还是成林。成林找上善说事,上善就和成林说起荒坡的事情。成林说这事好办,村里不是都有杏树,每家每户捐些杏核出来,我们随便挖个坑,种下去得了。上善说还是他脑子灵活,这既不求人,又能解决树苗的问题。上善叫广广问过支书,也问过苏安。最后都是没了下文。上善心想这事看来只能村里想办法了,叫村民捐钱,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但不捐钱这事情一万个不可能。成林这样一说正解开了上善的疙瘩。上善说村里也有很多山毛桃,小时候货郎收去做串珠。既然是荒坡,想种树,村里再种上些山毛桃树,看有没有其他的用途!成林说这就对了,只要他一发话,捐杏核和桃核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第二天,上善站在村庙院喊着要开会。索罗村这些年谁做村长,谁就要在这里先学会叫喊村民来开会。嗓门要大,声音洪亮,这样村民来的就快。声音小了,村民会慢腾腾来,这是一贯的习气。上善的声音本来就大,这段时间不是来救济粮,就是有城里人捐的旧衣服。上善大嗓门一喊,村民来的都很快,生怕自己拿别人捡剩的。跑来的村民一听说是开会,有些想溜走,被广广喊住了。上善见村民来的差不多了,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打算把村后的荒坡种成树。村里没钱,把大家叫来是想叫大家捐杏核和山毛桃核的种子,有多少捐多少,不强求。等收集到一起,大家就去种树。我对上善的这个决定非常赞同。鞭杆说他家里有槐树籽,要不?要的话就捐出来。上善说要,只要是种子,能种出树来的种子村里都要。老秤向来对于村间的事情不怎么爱说个人意见,不过栽会上,他给上善建议,村里柳树多,要不在山脊的路两旁栽上些柳树也好?老秤话刚一落,树生和庆明附和老秤的意思说,这才是好主意!反正村里的柳树多了去了,种子不够的话,就插柳树吧?上善说那就这样定了,每家每户回去找柳椽去,捡粗的,直的砍。满贯说柳椽砍完了,村里没的修房子了?木娃怼满贯说,没叫他现在修房子,村里的柳树又不是他一家的。满贯说村里的树木还没有分呢?成林说就他惦记着这些树!有些树都不知道是谁栽的,他怎么分?满贯就不说话了。我听见广广说全分给他家,他就满意了!开会回去,我叫丹丹找家里的山毛桃核,我记得和她割草的时候捡过半袋子这东西。我打算做串珠的,后来一直没时间,也没精力就搁在一边了。
收集完种子后,上善便组织村民拿着锄头和铁锹直奔那一片荒坡地。没有人怎么规划,只要能站住人的地方,种下杏树和山毛桃树。鞭杆和部分村民捐的槐树籽撒在靠近山顶的地方,用播种的方法种的。到最后,大部分村民就开始偷懒了,山顶上地势平坦的对方,想法多的人就把槐树籽直接撒在了草地上,随便撒上土,就这样蒙混过关地结束了。我和有才搭帮手,想的比较简单,就是把树种好。一个坑,一两颗果核,然后用脚踩一下。我们站的坡很陡,有才挖树坑,我撒种子。我数着种了八十八棵杏树。有才说有点像我的名字。我说才!八十八棵!有才笑了起来。我说要是都活了我们种的我们记得的。有才还特意在旁边埋了一根柳椽说,这就是分界。在很多人眼里,种与不种一个样,栽树又不能当饭吃。但不来种树,怕少了救济。上善看着乱哄哄的场面,又气又好笑,气的是种树种的日日鬼鬼,笑的是大家还煞有介事地在山坡上规划着杏树成了怎么分的话题。上善看了我和有才的,说我们栽的像模像样。我问他有奖状没有?上善呵呵大笑起来!说要是这地方长的树最多,那就是我和有才的功劳。他看得见,别人也看的见。要什么奖状不奖状的!
接下来的几年,山沟乡每年的植树节前后,都会组织索罗村和堡子村的村民植树造林,种草。我们种的最多的是红豆草。刘志红给我们讲的是红豆草可以喂牲口,长的比苜蓿快。我们种红豆草的时候,是种在白杨树的树坑里的,这样不占地方,也能一地两用。刚开始的几年,我们确实收割了不少红豆草,但每年都要种,当初刘志红说是我们种草,有人收草籽,起初的一两年红豆草的草籽是有人收走了,后来就没有人收了,慢慢地就没人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