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瞎殂亡的消息被人们知道后,村里经常有人议论喜娃爹和老杜的消息。不过没人知道他们的消息,苏安不说,岁旦依旧是守口如瓶。人们只是私下里窃窃私语,没有人敢当着苏安和岁旦的面问起此事。
瞎瞎家接到苏安口信的时候,家里乱了套,三儿一女哭的是昏天暗地。但哭过之后,就没了下文,简单地在家里搞了个仪式草草地收场罢了。瞎瞎的大儿子稳庄问他爹的事情的时候,苏安起初态度尚可,后来就开始耍官威,再后来吓唬稳庄说,要是不专心革命事业,就扣减他家的口粮。稳庄被苏安这么一说,再不敢缠着苏安问下去了!
最让喜娃难受的是他爹,死活都没有个音信。喜娃问过苏安,苏安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要喜娃一提他爹的事情,岁旦走的比平时快很多。银银在背后唠叨过苏安,说他把活人的路都堵死了,以后总有一天混不下去的时候,别人才看他的笑话。苏安想想也是,但嘴上说,前怕狼后怕虎的,生产队的工作就做不下去了。银银说他只想着自己快乐,没想过儿孙后代以后的活人,他能活一百岁,能当一百年的支书不?苏安骂银银和那些反动派没什么区别,迟早是个祸害。银银说苏安不是祸害,把人家发配去了洮河?如今是死活音信全无。妻离子散的,这是谁的过错?苏安就不再言语,吧啦着旱烟,烟气一圈一圈地在眼前打转,慢慢地又消散在空气中。苏安就在烟雾中苦思冥想起来……
巧娘自从她爹远走洮河后,见了苏安恨不得手撕了他才好。巧娘见了苏安吐过几次口水,苏安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的样子。再后来,巧娘见了苏安不吐口水了,开始呕痰。老秤在背后说过几次巧娘,说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叫她忍着些。说不定哪天求到人家了,脸面上下不来!巧娘这才收敛了很多。
大嘴跟德爷说,巧娘是苏安的克星。索罗村和堡子村只有巧娘才能压得住苏安。德爷说苏安是孙悟空,巧娘是苏安的紧箍咒。只要苏安敢动巧娘的毫毛,巧娘的紧箍咒就能把苏安疼死。大嘴说还有这事?他怎么不知道还有孙悟空?德爷说孙悟空有七十二变,但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大嘴更加疑惑地看着德爷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那苏安的如来佛又是谁?德爷呃呃呃了几声,没有回答关于苏安的如来佛,只是说孙悟空和如来佛是书上说的。大嘴说戏上怎么没有?德爷说有,只是他们没看过这样的戏。大嘴就使命地抽烟,恨不的从旱烟里抽出个孙悟空来。但他还是没想明白德爷嘴上的如来又是谁!
花花出嫁的那天,晓生定亲不久。花花嫁的远,说媒的还是云婶。云婶说他把花花介绍给了自己的远房堂侄。堂侄家姑姑的女儿介绍给了晓生。巧娘说这样也好,亲上加亲。有德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管。他知道巧娘精明能干,里里外外比他强多了。有德和巧娘结婚这些年,从来没有红过脸,巧娘打心眼里喜欢有德。但巧娘私下里更感激的还是老秤。是老秤促成了她和有德的婚姻。巧娘见了娘不爱叫嫂子,喜欢叫姐姐。娘起初骂巧娘没大没小,乱了辈分。巧娘说乱了就乱了,反正她就把娘当姐姐看。娘实在没辙了就顺其自然了,这在索罗村被人们当笑话讲了很长时间。巧娘就是巧娘,管他别人的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象牙。
自从童文上学起,老秤喜欢问他们学校的情况。童双嘴巴甜,叽叽咕咕能说一大堆出来。老秤问长锁的事情,童武说笨着呢。打架的时候总是被别人欺负哭,要不是他和他哥罩着,长锁早被堡子村的那些家伙欺负死了。老秤就开始不自在起来,挠一下头发,摸一下胡子,眼神里总有些无法言语的神情。老秤在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每人都做了一个银荷包。银荷包做的样式差不多,只是上面刻的字是每个娃的名字。在娃娃上学的时候,娘怕被别人家的孩子摘了去,收回来了。童双和童全为这事哭闹了好几次,说是非要戴着荷包去学校,不然就不去上学。娘拿着笤帚照着童双和童全的屁股打了几下子,边打边骂,说是再不去学校,就拿烧火棍敲。童双就不敢哭闹了。童全见童双不闹了,乖乖地叫娘收走了银荷包。我和丹丹在旁边偷着乐,这便是我们理解的“养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子过”吧!这几句话还是我在上夜校的时候,德爷说给大家听的,我说给丹丹听,我和丹丹在被窝里研究明白的。
童文性格温和,童武调皮捣蛋,童双伶牙俐齿,童全话少,学习最好,童裕、童辛、童富是最近几年才去的学校。童裕喜欢童文教他写字,童辛喜欢拿童双的铅笔乱画,童富最小,大家都让着他,也是最能得到哥哥姐姐照顾的一个。我的孩子们懂事早。娘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深信娘说的没错。有了这群娃,我和丹丹时常偷着乐。虽然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我们乐在其中。我和丹丹还年轻,丹丹说她再给我生一窝出来?我说够了,这在索罗村算是大户人家了。丹丹笑的很开心,她说还愿意给我生。只要我能给她种上,她绝对能把娃儿给生出来!
娘挖野菜的时候,我的娃就跟在娘的身后。娘说的话,娃娃爱听,娘就教他们那些野菜能吃,那些野菜有毒。童双和童辛是女孩的缘故,娘特别照顾,走路的时候总是牵着她们的小手。娘和丹丹这些年我没见过红过脸,顶过嘴。娘曾经说过,丹丹是她的女儿,她把丹丹当女儿养。娘养活了我们,现在又在养活我和丹丹的娃。我看到娘额头上的皱纹像索罗村的杏树皮,有深有浅。几根白发悄然混迹于娘的黑发之中。娘凌乱着头发,瘦弱着身躯,时常从肚兜里掏炒豆豆给七个娃娃吃,一人四五颗,多了就没有了。不过娘总能从她的肚兜里掏出豆豆来。童辛喜欢把小手收伸进娘的肚兜里自己摸,但娘的肚兜里有夹层,小家伙摸半天还是一无所有。娘说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摸她的肚兜,摸不出来的时候就哭。娘说一晃孙子都这么大了,看着我的娃活成了人,她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