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西下,只留下半张火红的圆脸还挂在屋檐之上,不但染红了屋檐,也染红了天边。
在这像火一般的红云之下,生活在吴县的百姓们匆匆茫茫的向家中走去,只有很少几人驻足停留,抬头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
在这极少数的几个人里,就有丫鬟飞燕。
只是她并不是站着,而是坐在衙门的门口,一手扶着脸颊,一手遮挡着那金色的余晖,夕阳的火红,透过那芊芊玉指,照在了飞燕的脸颊之上。
突然,飞燕笑了,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凄美。
陆路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刑房的房间,看着天边那被夕阳染红的晚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傻姑娘,在选择自己的终身大事上,误入了歧途,听信了那些不该听信之人的言语。
桂音班的春香如此,聪明的飞燕亦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陆路来到公堂前的小院里,远远就看到坐在衙门口的飞燕,陆路驻足了良久,最终还是走向了飞燕。
夕阳的余晖洒在飞燕的身上,好似给飞燕添了一件金色薄纱一样,迷人而又神秘,不但如此,要是,你是一个细心的人,你就会发现,此时飞燕施了淡淡的妆容,衣服也换了一套新的,虽然样式一样,但颜色却有了变化。
陆路看着飞燕那孩童一般的动作,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坐到了飞燕的身旁。
陆路也歪着头,眯着眼看着天边只剩下一点点的夕阳,感叹道:“夕照红于烧,晴空碧胜蓝。”
听到陆路那故作姿态的诗词后,飞燕并没有转头看向陆路,而是轻轻的说道:“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只是近黄昏。”
说完,飞燕和陆路都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飞燕率先打破了沉默,飞燕放下了那遮挡夕阳的小手,然后幽幽地说道:“大人,你是来抓我的么?”
陆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依然是坐在飞燕的身旁,看着那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飞燕并没有在意陆路说没说话,说完后,便又自说自话了起来。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小姐,那时侯的小姐,小小的,胖胖的,见谁,她都哇哇哭泣,只有看到我时才会咧嘴嘻嘻嘻的笑着,于是太太就让我陪着小姐了。”
“九岁那年,那时的我正长身体,常常吃不饱,四岁的小姐便为我去厨房里偷东西吃,差点跌入炉灶之中......”
“十六岁那年,我看中了隔壁宁家的少爷,小姐不顾门第之见,非要将我许配给宁家少爷,当时还闹了不少笑话呢。”
说道这里,飞燕的嘴角经不住的向上翘起,陆路侧目看去,在火烧云的映衬下,飞燕真的很美很美。
“宁家不同意,小姐还气不过呢,晚上偷偷的向宁家院里丢石子呢,有一次还打到了回家的宁家老爷呢1这时,飞燕不但嘴角翘起,眼睛也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后来宁家人告诉了老爷,小姐被老爷狠狠的骂了一顿,而后又被关了禁闭,晚上,我偷偷给小姐送吃的,小姐还反过来安慰我,说以后给我找更好的婆家,要是找不到,她就带我一块嫁人。”
“二十岁那年,老爷领回来一个小书生,小姐看他的眼神,就像十六岁那年的我,看向宁家少爷的眼神,我知道小姐恋爱了。”
“二十三那年,小姐结婚了,但结婚的对象却不是那个书生。”
“二十五岁那年,我觉的姑爷人也不错,知人冷暖,但小姐却忘不了那个书生,这种感受,我知道,但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意呢1
“二十八岁那年,我......”
此时飞燕早已不是先前那笑眯-眯-的模样了,此时的飞燕已是泪流满面,“大人,我是不是很该死啊,我竟然为了我......”
陆路没有说话,只是往飞燕的身旁靠了靠,让飞燕能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飞燕很乖,见到陆路向自己靠去,也向陆路那边依去,飞燕凄然的一笑,“但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肚子里已经有了......”说到这里,飞燕竟然干呕了起来。
看着飞燕那干呕的样子,陆路瞬间就明白飞燕为什么要杀死徐家小姐了,母亲啊,为了孩子往往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不过,陆路认为,就算徐家小姐因为赵秀才的事情而性情大变,但只要飞燕好好恳求,徐家小姐必然会成全她的。
但身为母亲,飞燕不会允许任何事物威胁到自己的孩子的,飞燕不敢冒险,也不想冒险,就这样,最终酿下了大祸。
“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傻埃”尽管飞燕口中喊着陆路,但眼睛却看向了天边,“他竟然让我打掉孩子。”
原来中午的时候,飞燕和明子剑共处一室,并不仅仅是亲亲摸摸这么简单,还有商议飞燕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明子剑非但不想要孩子,也不想兑现曾经对飞燕所起的誓言,他现在又将视线放到了范夫人身上,又开始讨好起范夫人了,这也是之前明子剑为什么会怕范夫人的一个原因吧。
“大人,你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啊,大人,我好恨啊,我好恨啊,我恨我自己,我恨......”
飞燕的手紧紧的抓着陆路的胳膊,指甲都深深的刺进肉里,陆路忍着疼痛没有出声,依然是坐在那儿无声的陪伴着飞燕。
“大人,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啊?”
“大人,你说......”
“大人,对不起了。”
红云退去,夜色降临,马上就要变成圆盘的明月已经悄然的挂在了桂花树的枝头,知了住了嘴,晚虫开了口。
陆路依然坐在衙门的门口,飞燕依然依偎在陆路的身旁,小脑袋瓜靠在陆路的肩膀上,之前絮絮叨叨的“大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只有夏虫在周围鸣叫着。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打乱的这夜的寂静。
“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害的我好找埃”见到陆路后,张锲修即焦急又欣喜的说道。
原本,张锲修就在陆路所在的刑房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办公呢,这一低头一抬头之间,陆路就不见了。
本来,在陆路问询的时候,作为知县的张锲修是应该在场的,但由于这石湖命案,再加上张锲修那不着调的小舅子,这衙门里积压了太多太多的公务没有处理了。
眼看这“放告”的日子就要来了,在不处理一下公务,那会越积越多的,反正张锲修又听不明陆路问的那些问题,所以,张锲修就干脆不管了,放手让陆路自己去查吧,而自己,则是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将积压的公务处理一下。
“先生,案子有结果了么?”张锲修来到陆路身后有些紧张的问道。
至于飞燕啊,张锲修也就看了一眼便没有在看了,这飞燕和陆路中午扣错扣子的事情,张锲修也是知道的,有金潘在,想不知道都难埃
尽管,张锲修认为陆路有些太饥不择食了,但这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张锲修也懒得过问。
“嗯。”陆路点了点头。
“真的?”
张锲修一听陆路说已经破案了,顿时兴奋的又要抓取陆路的手,但陆路此时是背对着他,张锲修只能自己搓了搓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先生一定能破案了。”
张锲修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中午的时候还说要重新查案,这眼看破案的日期就要到了,张锲修都准备好摆烂了,大不了被上司数落几句罢了,虽然逾期了,但只要能破案,族叔那里可能会不满意,但绝不会抛弃自己的。
没想到这才刚到晚上,就破案了,非但没有逾期,还提前几个时辰呢,这意料之外的惊喜让张锲修兴奋极了。
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先生一定能破案,先生啊,你就是我的救星啊,我,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这倒是实话,自始至终,张锲修就没有怀疑过陆路他破不了这个案子。
“那个,那个...”张锲修搓着手,问道:“先生,那个凶手是谁啊?”
这个石湖徐家女命案,可以说是张锲修从头参与到尾,反转,反转,再反转的命案,张锲修非常想知道这杀死徐家小姐的人是谁?
陆路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身后的张锲修。
一阵夜风袭来,吹折了那封信件,一个红红手印按在在面,映着县衙门口的那两盏大红灯笼,依稀能看到几行小字,字迹娟秀,应该是女子所写。
大人,我走了,虽然我知道这样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公平,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跟着那样一位父亲生活,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恶毒的人,所以......
“什么,飞燕是?”
张锲修一脸震惊的看着陆路,指了指手中的认罪书,又指了指依偎在陆路身旁的飞燕。
“是啊,是飞燕。”
此时的飞燕,很安详的靠在陆路的肩膀上,像熟睡的孩童一般,只是,嘴角的鲜血已经预示着生命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