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离家
几场秋雨随着寒潮绵绵而下,雨水淅淅沥沥地沾湿着朱漆门、浆纸窗。七月时翠绿的芭蕉叶也随着时间沉淀染黄。屋外一片萧瑟惨败。枯叶梧桐散落一地,残花在风雨中苦苦挣扎,却抵不过风吹雨打,凄凄惨惨无所依靠,最终飘落成泥,成了无情之物。
渐渐,雨滴击打落叶、鹅卵石板的声音愈发脆耳。此时天已微露鱼白,却仍是乌云密布、压人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雪斋中,一个绿衣小丫鬟戴着笠帽正在清扫着庭院。门口,身着黄衣的丫鬟撑着伞迎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个精致红黑楠木雕花食盒。她朝绿衣丫鬟走去,有些气泄地说着:“今儿雨可真大,鞋袜都弄湿了。行了,快别扫了,小姐现在醒了吗?”
书鸢笑答:“敏珠姐姐回来了呀,小姐还没起身,我现在便去唤她。”
“那好,你快去吧!方才我去厨房给小姐拿了早膳,现在正热着呢。再过几日便是太老爷的六十大寿,小姐今日便要和夫人启程,你快去伺候小姐梳洗吧,不要迟了。”敏珠答道。
书鸢赶紧收拾了一下,便去准备热水。她从屋外进来,手上端着一只盛水的双鱼铜洗盆,轻手轻脚地把盥盆放在三足莲头架上。而后便转身朝里间走去。
里面就是郝府三小姐郝凝的闺房了。
只见屋内古朴雅致,雕珠玉设。粉彩镂空纹香炉中正焚着沉水香,烟雾缭绕,有安神助眠之效。床边放着一几金丝楠木大案,案上磊着一些名人字贴,并着一方宝砚,边上放着一柄竹筒,里面插着几支毫笔。墙上还挂着一副前人张僧繇凹凸花画。屋中陈设颇具文人雅士之风。窗边花架上列着几盆斛兰,发出阵阵幽香。
床延系着几只八宝玲珑香囊,书鸢用手撩开了月色绫缦帘子,轻唤了一声:“小姐,卯时一刻了,该起身了。今日还要和大夫人出去,奴婢伺候你起来吧。”
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听见有人唤她,便慢慢起来了。少女模样清秀,双目潋滟如波,娥眉修长,肤色白腻,还很稚气,样子约摸十三、四岁左右。
她便想着:再过几日便是外祖父六十大寿,身为唯一的外孙女自然要和母亲回去祝寿。虽然已有几年未曾见过外祖父母,但小时候祖父母很是疼爱她。
“书鸢,我起身了,快些给我梳洗吧。”少女叫唤着。丫鬟于是便麻利地伺候她起身穿衣,梳头装扮。
一阵梳洗过后,亭亭少女着一身淡绛茉莉烟罗衫,撒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头上坠插一支粉玉烟笼梅花簪。略施脂粉,虽不是倾国之姿,但也灵气十足。
用过早膳后,已是卯时六刻。三人便一路去往松烟台。
松烟台便是郝凝生母的住处。
郝府老太太生育一女一子。女儿远嫁,儿子在家排行第二,是郝凝生父。现在朝为官,今已不惑之年,官任詹事府少詹事。郝老太爷的小妾育有一子,便是那庶长子。庶长子为大理寺卿,年长二子五岁。
庶长子今有二女一子。二女便是郝凝的两位姐姐,郝妍、郝芸,已有十四、五岁。一子郝澈如今已有二十,昨年入了官,现任从六品光禄寺署正。郝凝的亲弟弟郝瑜今年才满了六岁。
三人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松烟台。进了门,看见丫鬟们站立于堂门外。一位年迈的嬷嬷立马迎了过来,笑着说:“小姐你来了,夫人正在里面,快些进去吧。”
“嬷嬷快别站着了,和我一同进去吧。”郝凝答。
进入内里,便见一位年轻妇人坐立于椅上。她身着紫色九重锦罗衣,云鬓高绾,面目红润,神色愉快。她就是郝凝的生母,宁琼儿。
宁府世代为将门之家,宁老太爷少时跟随父辈驰骋沙场,抵御外敌,豪情壮志,杀敌八方,守护万里疆土、天下百姓,为尹东立下汗马功劳。
宁琼儿在家时,年纪最小,从小父母疼爱,娇惯着长大,性格泼辣热烈。宁父母担心女儿嫁入婆家受人欺负,便选了门第不高的郝家。郝凝生父郝邺性格温润儒雅,对宁琼儿极好,成亲十五年也未曾纳妾,夫妻俩很是恩爱。
看见郝凝进来时,便招手笑唤着:“凝儿,快些过来。”
郝凝于是便加快了步子,手提着裙子小跑了进去,还嬉笑着说:“娘,我来了。”
妇人瞧见了,便笑着说:“慢点,别摔着了。”
郝凝来到了跟前,郝母便温柔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拉着她的手说道:“今儿我们便要出发了,你很久没见着你外祖父母了吧,不知你现在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娘也很久没见着外祖父母了,一定很想念吧?”郝凝问道。
郝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着:“你外祖家势大,如今朝堂局势不明,不能常见面,以免招来祸端。”说着,还轻抚着郝凝的头发,拍了拍背。
“夫人,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可以出发了。”贴身丫鬟玉蕊揽起了珠帘,恭敬地说着。于是便打断了母女的对话。
“不说了,我们快些走吧#”郝母说着,便起了身。
郝凝紧跟在母亲身后,想着方才母亲的话。细细思索着:父亲如今辅佐太子,外祖家手握兵权,当今天子最是忌惮皇子与大臣结交,确是要避嫌才是。
只不过,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虽说太子向王为皇后所养。但比起辰王,其生母苏贵妃更得帝心,宠冠六宫。何况苏家如今日益高起,水涨船高。显然打压着皇后母家。
郝凝一路走着,沉浸在思索中。雨水落在了青石板上溅起了一朵朵水花,沾湿了裙摆,她都不自知。
登上了马车,坐在软垫上。郝凝感觉无聊,便随意拿起了一本山水画册看着。
由于接连下雨,山路泥泞,便不好着急赶路。走了一天,天也渐渐黑了,马儿也是疲惫。家仆、侍从们便找了路途中一家旅驿歇下,准备明日赶路。
翌日,晓破晨光。天光放晴,空气中还夹杂着泥土和芳草的清香。草像被人铺开在地上般,天色清澄,云团朵朵,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在秋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牧童悠扬的笛声,路中还听见牧童放牛的歌声,农家干活卖力的吆喝声。
沿途一路风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