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变成了迷雾中的鬼,在不断的嘶嚎,他们从清晨一直走到了中午,白色的迷雾都没有散去。
这不禁让皮克想起了他的梦,他已经连续做了五年的梦。
是的,一切都在变化着。
唯独他的梦一直都没有变。
永远是一片白,一片迷蒙。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来到无尽森林。
周围的两人合抱的巨树足有数十尺之高!更远处迷雾之中,似乎还有更为粗壮更为高大的树。
皮克看着这里场景,脑海中点亮了关于森林狼的记忆片段。
他们不被允许在无尽长城中多做停留,所以沉默者军团是指望不上了。他现在在想着可不可以向无尽森林中的森林狼求救,那房屋大小的森林狼,那成群结队的森林狼,绝对能把自己拯救于这次未知的凶险旅途之中。
皮克心想,这支近万人的队伍一定能够引起森林狼的注意,他期盼着奥尔还能认得他。
皮克的想法一直都是充满希望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笑意。
与桑迪说话的时候必须用笑而和缓的语气去说,周围的人都表现出来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如果他再不给予桑迪以希望的话,那么桑迪肉小的心灵绝对会在很短的时间崩溃掉。
“爸爸,游戏是什么?”桑迪好奇地问皮克说道,“我等着玩游戏呢!我要赢得游戏,成为光明骑士!”
“呃……呃……”皮克左看看又看看,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笑着对桑迪说道,“树!我们周围都是树!”
“是这样的,爸爸!”桑迪挠了挠发痒的耳朵,疑惑说道,“难道游戏是爬树吗?那我一定可以赢得所有人!”
“不不不,”皮克立即纠正说道,“不是爬树,是数数,也是数树。”
“叔叔叔叔?”桑迪突然变成了小结巴,“什么是叔叔叔叔?”
“树!是苍天大树,是绿色的树!”皮克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们要数清森林中的所有树!一个不差的都数完,我们就赢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我的桑迪一定可以获胜!”
桑迪眨了眨眼睛,忽然捂住了满是悲伤的脸。
皮克看到了他的委屈,心想难道是自己想出来的游戏太难了?
随后,桑迪说出来的话让皮克苦笑不得。
“爸爸,你怎么才说!”桑迪噘着嘴说道,“刚刚我们已经路过那么多的树了!我没有数!完了,我输了,完了!大家一定都在数,他们可以称为光明骑士,我不能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着悲观的桑迪,皮克在考虑要不要带着祖父和桑迪脱离他们此时的队伍,脱离悲观的法拉勒。
有法拉勒一直在队伍中抱怨,小孩子都学会他口头禅了。
“桑迪,别担心,我可是都数清楚了呢!”迷雾之中,他们的能见度不足十米,所以也只能看清楚身周的两棵树,“一共是一百六十八棵!我们已经路过了一百六十八棵树!嘿!桑迪,从现在开始,你就要神贯注了,现在是一百六十九棵了,一百七十棵……”
桑迪立即从悲伤中醒悟过来,蓝色大眼睛在周围猛瞅,皮克知道他已经在心里查起了数字。
桑迪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年满六岁,身为老师的海斯珈已经将一千以下的数字都交给了他,至于查到一千棵树之后应该怎么办,皮克还没有来得及考虑。
就当桑迪数到二百零一棵树的时候,队伍前方忽然停住了。
在白色迷雾之中,不仅视线受到了阻塞,就连声音也都被大大的降低了不少。
很快,一名身穿黑甲的王国骑兵从前方纵马奔来,马鞭飞扬,他嘴里大喊着:
“所有人,原地休息五分钟!”
看着那名黑甲骑兵从身边路过,开始向着队伍后方疾驰,皮克对着桑迪说道:
“游戏终止,我们需要放松一下。”
北风呼啸,时常把周围的白雾吹成白色的气旋,但却是怎么都吹不散。皮克挡在桑迪和祖父的面前,用后背为他们挡住了凄冷寒风。
“我猜无尽森林中会有野人,更深处会有兽人也说不定,”悲观的法拉勒说道,“完了,奥丁人要那我们做诱饵去捕猎野人了,一定是这样的。”
桑迪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耳,“野人是什么?”他问爸爸。
悲观的法拉勒总是为皮克提出难题,绞尽脑汁的他也算得上是富有想象力了,但这时候没有必要阻止谎言去欺骗桑迪,“野人生活在树林中,”他说,“书里画的野人长满了黑色的毛发,我记得带你看过。”
“哦,我想起来了,”桑迪拍了一下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把野人当成了怪兽。”
很正常,小孩子会把不认识的一切物种都当成怪兽。
这时候悲观的法拉勒又说话了:
“我梦见无尽森林,我女人也做过这样的梦,我们在梦里都见到了野人。西多,你住在我隔壁,应该知道我与你说过关于无尽森林的梦。”
西多不怎么喜欢和法拉勒说话,他认为所有与法拉勒说话的人最后都会变得悲观,他想办法终止话题,“我娘说过,走进无尽森林中的人都死掉了。”
“西多,我奶妈也说过这样的话,后来有佣兵吹嘘说他们去过无尽森林,我提出了质疑,然后被打掉了一颗门牙。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愿意听信我奶妈说的话了。不,其他女人说的话我也不相信,女人就是一种不靠谱的物种,谁听了她们的话谁就会倒霉。”
“我娘还说,无尽森林中的野人会吃人,专门吃小孩。”西多经常把她娘挂在嘴边。
“我奶妈也这样说过,后来我专门用这个故事吓唬小孩。”
“我娘……我娘给你喂过奶吗?”西多疑惑说道,“怎么我娘说什么,你奶妈就说什么?”
法拉勒立即说道:“我可没吃过你娘的奶子,看起来就软趴趴的,嘶,难看死了。”
“你他妈的!”西多用拳头将法拉勒打翻在地,立即有两名银甲骑兵听着法拉勒的惨叫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一名银甲骑兵问。
“他侮辱我娘!”西多指责法拉勒。
法拉勒躺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鼻子,他闷声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你娘的奶子就是软趴趴的,她打开窗户洗澡,你怪我偷看!”
“我干你娘!”西多骑在了法拉勒的身上,两只拳头不断挥舞起来。
两名银甲骑兵一直等着西多打完,才调笑说到:“所以你娘的奶子到底是不是软趴趴的?”
闻言,西多眼睛红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想也没想就跳将过去。
啪!
被露水覆盖的软鞭抽在了西多的脸上,“你想死吗?”银甲骑兵看着被抽飞的西多说道,“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约德尔曼骨气!”
“嘿,别打他,”法拉勒插嘴说道,“他娘不在身边,西多永远不会有骨气。”
果然,脸上被抽出一条血条的西多趴在地上默不作声了。
银甲骑兵啐了一口,策马走开。
自此,在大家的心中,直接给西多贴上了没有骨气的标签,后来当有人提起西多的时候,都会用“没有骨气的西多”来称呼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悲观的法拉勒帮助西多解了围。当然,没有骨气的西多不会感激法拉勒,他转过身体,灰头土脸地扫视天际。“法拉勒,你小时候就是这样欠打,”他说,“总有一天你会被人活活打死。”他忍着受伤的自尊,说出了自己这一辈子最恶毒的诅咒。
就仿佛是完没有听到一样,嘴角和鼻子被打出血的法拉勒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静,似乎完可以忍受这样的痛楚,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从小就挨打习惯了……
在悲观的法拉勒与没有骨气的西多刚开始争执的时候,皮克就已经带着桑迪走向了别处,他可不想让桑迪听到那样的污言秽语。
周围有银甲骑兵不断巡逻,所以皮克的活动范围也只有那么几步之远,如果他再走出几步的距离,一定会引起银甲骑兵的注意。
皮克和桑迪说话的时候会带着笑容,谁又知道他笑容下面隐藏着多么深邃的恐惧,还有永远坠落的不安的心。他已为人父不过五年,当初首次靠着地洞穿越无尽长城,所有的未知和恐惧都涌上心头,吓得他发抖,现在他也在恐惧着,不过在桑迪面前,他永远不会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然而,今晚是个例外。之前,一到天黑的时候,他们就会扎营休息。但是今晚明显不同,他们一直走到了很晚,直到银甲骑兵将他的祖父带走,他们才收到了休息的命令。在老人被银甲骑兵带离的时候,皮克看到了他眼中的留恋和不舍,那一刻,他忽然响起了祖父之前与他将的故事,关于五只失踪老狗的故事。
来不及等桑迪睡着,他就将内心深深的不安暴露了出来。
“西多,好吧,你没有睡,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皮克沉吟了一下,对脸上兀自渗血的西多说道,“我相信你是最有骨气的那个,从你敢跳到骑兵面前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认为你是最有骨气的约德尔曼人。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在那种情况下,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西多流出了眼泪,湿咸的眼泪浸湿了他脸上的伤,他皱起了眉头,随后又想到了皮克所说的话,他把喉咙里的痛呼忍住了。
看着西多默默地低着头,皮克接着说道,“我现在要去见巴顿·蒙多,所以,请你帮我照看好桑迪。”
西多用棕色的眼睛看着皮克,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黑夜中,桑迪坐在西多的怀里,看着皮克悄悄离去。他没有说话,脑海中一直记着一个数字——五百零一。
他们一共路过了五百零一棵树,桑迪一直都在心里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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