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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独自一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廊道上,脸上有着淡淡的惘然,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
比起萧煜初见时候的秋思,她真的变了不少,容颜依旧,但却少了几分在寺庙中熏陶出来的香火泥塑味,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没变的是,那件很大程度上消弭了性别特征的白袍子,略显僵硬古板的发髻,以及那个从摩轮寺破灭时便陪伴着她的大日印轮。
秋思低着头,瞧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交替前行,神游物外。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挡在了自己前行的必经之路上。
下一刻,她便一头撞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后退,抬头,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定格于惊愕,或许其中还夹杂着了一点欢喜?
萧煜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温声道:“怎么还过门不入?”
秋思低声道:“你不是已经安歇了吗?”
萧煜微微一笑,说道:“能睡自然也能醒。”
秋思沉默了一会儿,言不由衷道:“许久未见,特来拜会,既然西平王无恙,那我便告辞了。”
萧煜伸出手,虚拦一下道:“何必这么见外。”
秋思退后一步,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萧煜伸手接了两个雨点,看着湿润的掌心,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也罢,这佛门总是一方清静地,你在这儿也可以安心修炼,我就不打扰了。”
秋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煜挥挥手,转身走入长廊的阴暗之中。一直走到长廊尽头,萧煜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混元伞已经留在了母亲坟上,刚好有经过的守夜僧人看到萧煜后,递给他一把油纸伞,伞是普普通通的伞,比不得秋叶送于萧煜的伞,但防雨已是足够。
萧煜撑伞走进廊外的雨幕之中,这时候除了几座有长明灯不熄的大殿以外,整个佛门已经陷入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但在混杂在夜色下的雨雾中,还勉强能看清青石铺就的路径,萧煜便沿着青石路缓缓而行。
不知不觉间,萧煜走到一处还有亮光的偏殿之外,萧煜侧头从敞开的殿门朝殿中望去,殿里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尊者像,三面六臂,其中两面分别朝向殿门左右方向,另一面则是面向殿门,从萧煜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两张侧脸和一张正脸,其中正脸面无表情,手中结无畏印,而两张侧脸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大致看一张无金刚怒目,手中结不动印,另一张低眉慈悲,手中结宝瓶印。
萧煜虽然没有佛门的元气,但确实有一些佛门的功底,比如说手印、法相、金身等等,这些有的是秋月所教,有的则是萧煜用瞑瞳强夺而来。
萧煜一直盯着这尊未曾漆上金装的石质尊者像,心神似乎完全被这尊尊者像吸引住了。
就在这个空儿,一阵脚步声在这寂静雨夜中突兀响起,打乱了萧煜的心神。
萧煜眼底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怒意,瞥见五名僧人簇拥着一名神态傲慢至极的女子朝这边走来,这女子岁数不大,身上披着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狐裘,在纯色狐裘中以白色最为难得,堪称千金难求,绝非一般富贵人家可以用得起的,故而这披纯白狐裘在顶尖权贵女子之中极为风靡,甚至包括林银屏和慕容等人,都有一件白狐裘。
除了这五名僧人以外,在女子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武夫打扮的随从,尤其是为首的那名老者,眼神阴鸷,绝非寻常修行者。
萧煜伞面微微倾斜,遮挡住自己的半边脸颊,不想招惹是非,准备转身离去。
偏偏披着白狐裘的女子眼神堪称眼观八方,一眼就瞧见了独自撑伞的萧煜,竟是指了指萧煜,对身旁左右问道:“佛门怎么还有俗家弟子?”
在她身旁的一名僧人看了萧煜一眼,皱眉道:“回禀郡主,我佛门之中并没有所谓的俗家弟子,这位公子,想来是哪位寺中前辈请来的客人。”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从佛门封山以后,小辈弟子中除了秋月,根本没人有资格能引领外客入寺,所以他才把萧煜当成是哪位首座的晚辈。
毕竟自己身边这位女子不就得喊咱们方丈主持一声叔祖?
这名僧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萧煜耳中,萧煜微微皱眉,然后便猜出了这名女子的身份,大郑有不少郡主,可能在佛门中还如此招摇的郡主不多,就只有一个,东平郡王牧人起的女儿,她与萧羽衣一般,按礼制本该是县主,后来被加封为郡主,算起来与萧煜这个西平郡王还是平级。
按照大郑礼制,亲王世子、郡主享郡王待遇。
女子听了旁边僧人的话后,似乎来了兴趣,对萧煜一招手道:“你,过来!本郡主有话问你。”
萧煜看了一眼满脸理所应当神色的女子,神情古井不波,自从他坐上西北王的位子以来,林银屏不算,敢对他如此大呼小叫的人,她还是头一个。
萧煜与这位东北的小公主对视一眼,没有答复,径直转身离去。
女子轻哼了一声。
在她身边的一名扈从心领神会,抽出腰间长刀,朝萧煜长掠而去。
为首的那名僧人脸上闪过一丝惶急神色,对自己身边的一名年轻和尚使了个眼色,年轻和尚轻轻点头,然后徐徐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站在女子身旁的阴鸷老者似有似无地瞥了这名年轻和尚一眼,见自己小主子没有发话,才任由那名年轻和尚离去。
这时那名出刀扈从的刀锋距离萧煜后心只剩一寸距离,萧煜猛地横跨一步,看似险之又险地躲过这势若奔雷的一刀。
那年轻刀客眼神冷厉,嘴上却像个无赖货色浪荡子,哈哈笑道:“公子倒是好本事,竟然能躲得过我这一刀,不过就是耳朵不太好使,刚才没听到我家小姐叫你?这么急着走,是赶着回家给老娘出殡,还是给你婆娘奔丧?”
萧煜面无表情。
年轻刀客盯着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竟是没有找到半点可趁之机,就连方才那些话,也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心中不免踹踹,不过紧接着就想到这东北是自家主子的天下,谁还能在这儿翻了天去?
他呵呵一笑道:“奉劝公子一句,不管你是什么来路,这儿是东北,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还是乖乖跟我走一趟去见小姐,免得受皮肉之苦。”
话音刚落,他猛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名一直一言不发的撑伞男子,仍旧是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却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甚至于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时候的他就像一只死狗一般,双脚慢慢悬空,四肢不断挣扎。
然后他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到,自己手中的佩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调转刀锋,一寸寸地探入自己的嘴巴之中。
长刀一绞。
年轻刀客满嘴血沫,死不死不知道,但肯定是不能说话了。
萧煜随手将这条出言不逊的死狗扔入雨幕下的泥泞之中,看向那名披着白裘的女子,淡淡说道:“打狗看主人,自己养的狗看不住,出来乱咬人,我不会跟一条狗一般见识,却是要跟狗主人好好计较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