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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张掖
虽然半夜,篝火却是将周围照的通亮,这是一处乡野,这番修建西州驰道,便是要通过此处,在靠近东边的大槐树下,一个浑身浓妆艳抹,穿着奇装异服的老翁,正绕着一处篝火乱舞,在篝火之前,则是摆放着一个与人齐高的雕塑,雕塑隐约能看出是人形来,面目却是狰狞可怖。
老翁还在吟唱着除了他谁也听不懂的祭词,而周围聚集的百姓们,则是有些惊恐,又有些敬畏的看着他,全部都是低着头,不敢抬起头,看看那雕像,那老翁乱舞了许久,方才猛地坐了下来,浑身哆嗦起来,嘴里更是发出一些噪音来,哼了许久,他方才睁开了双眼,看向周围的百姓。
“神灵有令,不可在此动土,若是破坏了这里的风水运气,会折损了你们的运道,神灵不会再保佑你们,灾难会降”
“灾难会降临在你老母的头上!”
老翁正说着,忽有一人打断了他,并且还是以这种恶毒的言语,汉人重孝,在这个时代,就是侮辱师长都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何况是侮辱双亲,这简直就是逼对方拔剑,何况这里还是民风最为彪悍的西凉,果真,听到这句言语,老翁气的跳了起来,看向了对面的那些百姓。
聚集在周围的百姓们,心里极为恐惧,纷纷避让,却露出了后方的那一行人,这些人显然是外地人,并不属于这里,带头的是一位年轻人,而在他的身后,是十几位官差,就连他们的亭长,此刻也是低着头,站在年轻人的身后,年轻人并没有穿着官服,穿着一身儒生长袍,手持一壶酒,显得很是惬意。
老翁只是打量了一番,立刻隐藏了心里的怒火,他眯着双眼,有些恐吓般的问道:“敢问阁下何人?莫不是欺我柳源无人耶?敢如此侮辱?”,他显然是想要激起百姓们心里的怒火,让他们站在自己这边,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了一旁的官差,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回仲君,这是六十二位了。”
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饮了一口酒,方才看向了他,笑着说道:“倒不如你给我说说,你这个神灵,有什么用,何事对他来说,最为冒犯?”
老翁大怒,叫道:“此乃我柳源百姓之神灵,你不可冒犯!”
听到这一句,他周围的那些乡民,也大多面色不善,眼神看向了周围,似乎是在寻找兵器,年轻人轻笑了起来,说道:“你是想让这些人来围攻我?你信不信,若是你伤了我一根毫毛,全村老少,全部都要为我陪葬?”,听到这句话,老翁一震,周围的百姓们,也再次低下了头。
“这位郎君,我可有什么得罪了你的地方?我与王县令颇为熟悉”
“王县令是吧?”年轻人问着,老翁笑着点着头,露出乌黑的牙齿来,年轻人看向了一旁的官差,吩咐道:“记下来,稍后把那县令也给拿了!”,官差点点头。
听到这句言语,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那装神弄鬼的老翁也是吓得哆嗦了起来,堂堂一县的县令,说拿就拿,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老翁强忍着,没有失态,这才问道:“敢问郎君是何人?我等也没有违背律法只是”
“呵呵呵,在下仲长统,主职是灭神杀鬼,副职嘛天子使节”
老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仲长统冷笑着,说道:“我自从赶到这西凉,职务也就变得繁忙了许多,我就是不明白,为何西凉人就如此好鬼神之事呢??这一路走来,各种各样的神我都见识了,往他们头上尿溺,丢茅厕,什么事我也都做了,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灾难没有降临在我头上,反而是那些装神弄鬼的贼子,却是被我砍了头”
“你”老翁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仲长统看着周围的百姓,大声说道:“谁人愿意将那雕像给我摔了,我给他一百钱!”
百姓听闻,却都是低着头,不敢应。
“五百钱!”
“一千钱!!”
仲长统再次大吼,人群里,几个壮汉却是抬起了头来,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这个价钱,如今可以买来一头牛啊,若是有一头耕牛在,众人正思索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却是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朝着仲长统一拜,就向那雕像走去,老翁大惊,他没有想到,真的有人敢来冒犯神灵,若是官差也就罢了,你这黔首怎么敢??
老翁破口大骂,挡在雕像之前,不敢的诅咒着这壮汉,壮汉不言语,伸出手,扯着老翁的胳膊,猛地就将他摔在了一旁,随即,走到了雕像面前,飞起一脚,雕像轰然倒塌,仲长统见的此情,不由得拍手叫好,大笑着,而这景象,则是让百姓们都格外的震惊,瞪大了双眼。
唯独那老翁,还在咒骂着壮汉。
仲长统挥了挥手,即刻有官差上前,将那骂骂咧咧的老翁按在了地面上,老翁说不出话来,仲长统这才走上前来,看着那壮汉,笑着说道:“你很不错,以后,你就在县里当差罢另外,我还要给你造一处好的居所,你会过上好日子的”,仲长统说着,看向了身后的那些官差,有人取来了钱,交给了那壮汉。
仲长统这才高声说道:“我听闻,尔等以冠军后后人自称,若是事实,就莫要再做让冠军侯丢脸的事情!!尔等听好了,今后,再碰到这样装神弄鬼的人,立刻上报县衙,或者将他抓起来,能得赏钱一千!!”,他这番话,更是让这里的乡民们,双眼都冒起了火花。
“至于这老贼”仲长统笑着,蹲在老翁的身边,手一扯,将那老翁的花白胡须给扯了下来,显然,这是假胡须,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苍老,不过五十来岁,却装的如百岁老人一般,仲长统站起身来,看着百姓们,说道:“看好了!!!”,刹那间,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长剑一挥,老翁的头颅顿时被他砍了下来。
头颅滚落在地面上,无头尸体还在喷着血液,最终倒在了地面上。
仲长统看着面前这些吓得面无人色的百姓们,温和的说道:“尔等若敢再信这些胡言乱语,或者效仿,此人就是下场。”
说完,仲长统便领着官差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具无头的尸骸,还有一个破碎的雕像。
领着官差们,哼着凉州小曲,仲长统返回了大营,守在门口的士卒朝着他一拜,就让他进去了,这些士卒,都是凉州刺史毛玠所派来保护邢公的,邢公也没有拒绝,邢公将自己的居所弄成了一处大营,负责修建驰道的官吏们都住在这里,犹如士卒一般,仲长统晃晃悠悠的走到自己的营帐前,卷起了门帘,走了进去。
刚走了进去,他就被吓了一跳。
营帐内点着烛火,一人正坐在案前,似乎在等着他回来。
仲长统仔细一看,这才笑了起来,坐在了邢子昂的身边,说道:“邢公啊,我这出恭的片刻,你怎么就坐在这里了??”,邢子昂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咳咳,最近,腹有些难受”
“说罢,今晚又去哪里灭神去了?”
“柳源”仲长统低着头,犹如犯错的晚辈,平日显得格外随意,又跋扈的他,在邢子昂面前,却是不敢有半点的出格,两人面向而坐,邢子昂有些无奈的说道:“凉州人好鬼神,这也是地方的风俗,你又何必如此的针对呢?”
“那厮想要阻拦驰道之事!”
“这是天子之诏,他又如何能反对?你把人家给杀了?”
“他说信仰神灵能长生不老,我就是想看看,断头能否复原,若是可以,以后南北军就不用怕战死了,全部供奉神灵就好,我也是为了南北军着想啊”
邢子昂无奈的看着他,却又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语来,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的厌恶鬼神,非要斩尽杀绝”
“因为他们骗人,不敢隐瞒邢公,在我看来,什么鬼神,什么天命,都是骗人的谎话,欺骗那些愚昧的乡民,骗财害命,我一直觉得,人只该去信仰人,我会去敬拜孝康皇帝,不是因他怀天命,是因他的伟业,同样的,王公,闻人公,冠军侯,这些人我都会去拜,可是所谓的鬼神,呵呵”仲长统冷笑着。
“他们有何功劳?敢要吾等来敬佩??他们是否存在?这些年里,我冒犯了无数的鬼神,如今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没有一人来显圣,这些鬼神,就是可以被除去的,反而,那些为国为民,操劳一生的人,更值得我去敬拜,我觉得啊,这些人于其敬拜那些鬼神,不如就来敬拜邢公!”
邢子昂皱起了眉头,不悦的说道:“荒唐!”
仲长统咧嘴笑着,说道:“邢公从立冠之年,一直操劳至于今日,我就想问,当今世上,何人之功,能比之与邢公,那些鬼神,根本无法与邢公你相提并论!”,邢子昂盯着他,无奈的说道:“你纵然想奉承我,也不要这么说,我一生,都只是想尽职尽责,做自己应该做的,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功德”
“你还年轻,天命之类,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你不信天命,可我信,我见过你这一生都不敢去想的东西”邢子昂有些缅怀的说着,仲长统依旧是那副不屑的脸色,邢子昂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也不烦你了早些休歇,明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你给我的那些奏文,我也看过了,明日再谈罢”
仲长统连忙扶持,邢子昂手持拐杖,整个身子都已经弯曲了,不能直起腰来,在仲长统的扶持下,他缓缓走出了营帐。
走出了营帐,看着天空上悬挂着的弯月,邢子昂呆愣了片刻。
“公理啊”
“邢公?”
“若是我半道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里,这里的月色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