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昭在府里还没有外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孙权命令孙瑜前往会稽郡出使,让孙瑜去处理和那些山越人谈和的事情。
张昭听完传来的消息,不禁哑然失笑。
在张朝一旁,张承却面露愤怒。
张承,字仲嗣,是张昭的长子,今年23岁。
字号取了伯仲叔季的仲字,明明是老二,却排行长子。其中的缘由旁人不知道,也许张昭以前夭折过一个儿子吧。
张承年纪不小了,但是却最近才刚刚结婚。
说起来也真是牲口。
他明明和诸葛瑾是好朋友,诸葛瑾也仅仅大他四岁。
但是,结婚结的晚,最近他却娶了诸葛瑾的女儿。
诸葛瑾今年二十七,他的女儿多少岁,这个就不能说了。
这种东西明说可能是违法的。
张承愤怒的是,孙权不尊重张昭。
昨日明明让张昭回来与众人商议派谁前去出使。这一夜刚过,却突然改变主张。
只是派人前来通知一个消息,草草了事。
这让张承为自己的父亲感到愤怒。
但是,张昭却丝毫不在意。
只是略带歉意地看向身边的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主公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这次是我对不起曼才了。”
严畯却笑着对张昭说道。
“明公带我是一番好意。这是孙将军临时改变了主意,哪能怪到明公头上。”
严畯,徐州彭城人,今年三十七岁,年纪不小了,学问很高,但是没怎么在官场混过。
他性情忠厚,待人以诚,因为北方战乱,避难来到了吴郡。
寄居在张昭这里。
张昭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想把他举荐给孙权。
说来好笑,徐州人避难跑来了扬州。不知道徐州发生了什么灾难,让这样难得的人才流落他乡,帮助他乡的诸侯。
张昭要向孙权举荐严畯,刚好现在孙权缺少一个出使的能人。
这是严畯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初来乍到立个功,再拜见新主公,脚跟也站得稳。
张昭和众人商议一下,本来大家都已经决定让严畯去了,没想到,孙权临时改变了主意。
诸葛瑾昨夜已经连夜外出去游学了。
临走之前也是建议让严畯去,他们都是好朋友。
“父亲,主公这也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张承愤愤不平。
张昭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城府还是太低了。
也难怪,自己儿子明明和诸葛瑾是好朋友,如今却成了诸葛瑾的女婿。
平白的矮了诸葛谨一辈,让诸葛瑾和张昭成了亲家。
“主公毕竟年轻气盛不喜欢使用怀柔手段,此时此刻,手中却无兵可用,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我们的想法。”
“心里感觉憋屈,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才启用了孙瑜不完全按照我们的想法走。展示一下自己的威严。”
“这些都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而已。你不要心怀怨怼,伤了我们君臣感情。”
张昭说教了一番自己的儿子。
“曼才,即便不去立这个功,我向仲谋举荐你。也一定帮你找个好位置。”
张昭笑呵呵的对着严畯承诺。
严畯却笑着摇了摇头。
“明公不必如此麻烦,今日事情不成,乃是天意,我也不求什么官位,只是希望明公不要嫌弃多我这一张嘴哦。”
严畯是一个忠厚人,好人就不太喜欢见到一些龌龊的事情。
本来听外面的名声,孙权求贤若渴,又对张昭以师礼相待,觉得这应该是个明主。
但是今天看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严畯多少有点感觉心灰意冷,想要再看一看。
此心灰意冷,不是对于官位的心灰意冷。而是被张昭所说举荐投明主的激情暂时的冷却。
严畯确实是一个十分有才能的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眼前的经历似乎都在书上见过。
见孙权似乎是对张昭表达不满。感觉这未必是自己想要的明主。
而从张昭和儿子说话的口气,也感觉到张昭多少对孙权有一点不客气。
这君臣的关系似乎有点复杂,在书上不知见到了多少尔虞我诈,严畯心中十分的警惕。
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掺和复杂的君臣关系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到好下场。
反正在这里吃张昭的,喝张昭的,和张昭的儿子做朋友。自己也能专心做学问,没必要非去趟这趟浑水。
严畯对自己的能力看的很明白,觉得自己是能做一些实事的,也能为主公举荐一些人才。
但是,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出色的政治斗争的人才。
他看不出来,张昭到底是一直对孙权9有一些轻视,还是刚才故意的称呼孙权是个小孩,直呼孙权的字号来表达不满。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都说明张昭此时此刻和孙权之间的关系多少有点微妙。
自己这个中年老学究,还是离这个漩涡远远的好。
……
孙权要对孙瑜委以重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吴县。
有的人忧心忡忡,有的人满心疑惑。
而孙静多少感觉有些失望。
对于孙权和吴夫人对自己的不信任,孙静完全能够理解,虽然心里并不痛快,但是时间长了,自己欺骗自己说不在意,似乎就真的不在意了。
人做的最没有用的事情,就是对于过去的事情后悔。
很多悲剧发生之后,后悔是徒劳的,只有向前看。
孙静就在努力的向前看,他忘记了很多的不愉快。以亲戚的身份和孙权,吴夫人相处。
忘记了那些不愉快,不仅是亲人们可以互相享受亲情,孙静全家也可以得到安全。
孙静尽力的去将心比心,将自己套以孙权的思维,对其的试探保持理解。
对于孙权和张昭之间的不愉快,自己也心知肚明。本来没有放什么希望,但是孙权却不停的在自己面前撩拨。
如果孙权真的能认为亲人可贵,那么,孙静说不定就真的可以完全放下了。
孙权的试探,终究还是给了孙静一种假象。
但是这种心中的希冀,不过才过了一夜,就再次的破灭。
当然,这都是小事,孙静也不会在意的。本来也就是没有苗头的东西。
“将军,二公子回来了。”
屋外的仆人向孙静报告,即便是在家里,孙静还是喜欢别人称呼自己将军。
因为孙静一生中最有意义的那段时光,都是在沙场上度过的。
孙瑜的到来,孙静并不感到意外。自己的二儿子最近以来做事越来越谨慎了。
明明是姓孙的,但是在这吴郡却谨言慎行,丝毫不敢落人话柄。
常常怕自己智慧不足,遇到了什么问题,总要让自己聪明的老父亲给参谋参谋。
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谨慎的呢?
孙静真的感觉自己年纪老了。常常陷入呆滞的回忆。
大概是自己大儿子出事之后,情况就变化了吧。
孙瑜进了屋,跪坐在父亲的面前。
身子前倾,问道。
“父亲,仲谋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委以重任?”
孙瑜直接开门见山,毫不打机锋。
孙静翻了他一眼,说话多少带点情绪。
“重用你,不正是合了你的意?你最近和那些天天来拜访我的宗亲走的很近呀。”
那些宗亲整天想来拜访孙静,打得主意大伙儿心里都知道。而孙静自然要避嫌,不和他们过多的来往。
但是面临其他的决定都来向孙静请教的孙瑜,在这件事儿上却不经过孙静的同意,偷偷的和这些人接触。
孙瑜听了父亲的话,面色一僵。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他知道瞒不过父亲,也知道父亲不会支持,但是却也知道父亲不做回应,那就是也没有过多的反对。
他不去和父亲纠缠这些问题。
“仲谋继位以来,宗亲之间多有变故,他一直对宗亲心怀芥蒂。如今为何突然要重用我?”
“父亲昨日去见了吴夫人,莫非是向仲谋举荐了我吗?”
孙瑜不搞明白这个问题,他可不敢安心的接受孙权的好意呀。
孙权虽然才刚刚继承兄长的遗产不过一年,处处受制于人,但是从一些细节中也足以看到孙权的政治智慧。
如今孙权在高位,孙瑜处于下位,孙权玩一分手段,孙瑜就要用十分应对。
“不是我举荐了你,你也不用多想。只是如今仲谋无人可用,才想到了咱们这些亲戚。”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孙静还是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向孙瑜解释。
许多成大事的人,虽然看重亲情,但关键时刻也能舍弃。
孙静辅佐孙坚和孙策成就的事业就不小。所以即便他死了一个儿子,想让自己不在意,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即便是可以割舍的东西,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能少死一个还是少死一个的好。
“如今吴郡的武将全部出征。但仲谋身边有张子布等人也算是人才济济,怎么说是无人可用?”
孙瑜远离政治中心太久了。
心里没有那个敏感度,也就察觉不到异样。
孙静嗤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笑自己儿子愚蠢,还是笑张昭和孙权师徒和睦。
“张昭毕竟是外臣,张昭的身边也聚拢了一帮想要得利的人。外臣的利益和主公的利益自然不是完全一致的。”
“如今武将外出,文官无人制衡。而仲谋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处处受到掣肘,自然心中不满,想要寻找帮手。”
“仲谋虽然对宗亲多有提防,但是毕竟亲人还是胜过外人。在此孤立无援之时,想到让宗亲帮忙也就理所当然了。”
“何况张昭当初答应的是保住孙氏的宗庙,但是仲谋如今一心想向外进取,冲突自然就发生了。”
孙瑜听到父亲的解释,沉吟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想要制衡张昭,启用我们又有什么作用呢?仲谋该启用父亲才对。”
孙瑜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孙静有些沉默。孙瑜感赶紧住了嘴。
孙瑜经过思考后说的话,怎么这么莽撞?似乎是故意的。
但是孙瑜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张昭本人的声望就已经够大了。而张家,又是吴郡四大家之一。
但是在孙氏的宗族,丹阳半年前刚刚死了两个成器的。
豫章郡和庐陵郡又背叛了两个。
自己的大哥也已经死了。
再去掉这些年摸爬滚打死在前线的。孙氏宗族之中,能与张昭分庭抗礼的也只有孙静了。
想要达到平衡,却不敢启用孙静。只启用孙瑜等一些年轻的小辈,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这些年轻人,无论是资历、威望还是能力,都不是张昭的对手。
“不要多说废话了。仲谋既然要启用你,那就是你的机会,机会来了,就抓住他。”
“下去准备吧,把事情做的漂亮一点,不要丢了我的脸。”
孙瑜依然有些犹豫。
孙权是一个多疑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到信任。这个时候孙权给了个梯子,他往上爬。等周瑜回来再把梯子抽掉,卸磨杀驴他怎么办?
孙静看出来儿子的犹豫,则对他这种态度表达了批评。
“要做大事,却犹犹豫豫。私底下和一群心怀不轨的人接触,总是不肯安于现状。现在机会来了,却又不敢向前抓住。”
“你和你大哥果然是一样的人呐。我批评过你大哥愚蠢。你也觉得你大哥不聪明。但事实上,你们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你还要这样下去的话,那就停下你的小动作吧。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不想让第二个儿子因为同样的原因蠢死。”
孙瑜被自己的父亲一番批评,也警醒了。
只是最后的向父亲寻求安慰。
“可是仲谋毕竟多疑?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好时机?”
孙静站起身来,做出了最后的教诲。
“机会等是等不来的,只有不断的去寻找,然后将他抓住。只要身处其中,当机会出现在面前,觉得危险就放开。总好过浑浑噩噩的等待,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再者说,仲谋虽然多疑,但是你们却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只要我老老实实的安于现状。宗亲们的性命,总是可以保全。”
“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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