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承诺(下)
就在这些个碧洞宗弟子蠢蠢欲动的当口,突听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清叱道:“让我来!”
人美如玉剑如虹,黑夜里一束碧绿色的剑华亮起,如秋水横空泉映天心。
“居然是海空阁的女弟子!”楚天凝眸打量飞袭而来的绿衣少女,察觉她的修为赫然已臻至洗心境界,剑术飘逸灵动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大气,较之刚才的止念道士不知高明凡几。
在正道五大派中,楚天跟天意门、碧洞宗、禹余天和龙华禅寺的弟子门人乃至长老耆宿都曾打过交道,甚至曾经生死恶战血溅五步。惟独从未跟海空阁的传人交过手。
事实上他早有耳闻,海空阁是五大派中最低调最神秘的一家。
传闻中海空阁远在飘零海深处,乃神陆禁地之一。纵然是其他四大派的掌门至尊,亦无缘得睹其真容。
故而谁也不清楚海空阁到底有多少嫡传弟子,更无从知晓它的实力究竟有多雄厚。只是千百年来每过一甲子,阁中必定会出现一位被外界尊称为“天后”的绝世奇才,引领海空阁走向繁盛独尊飘零海。
但楚天相信,眼前的这个绿衣少女绝非传说中的天后,因为实力还不够!
能被尊称为天后的那位海空阁传人,至不济也应该与珞珈有一拼之力,否则未免太不值钱了。
饶是如此,这绿衣少女也算得是正道名门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敢于单枪匹马挑战楚天亦就不足为奇。
如若苍云元辰剑在手,楚天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在三十个回合内,教这丫头俯首帖耳。可惜,这把剑方才已被他非常慷慨地借给了洞天机。
好在,他的腰间还有一支晓风残月箫!
“铿!”楚天以箫代剑使出一式“裂海断流”劈击在绿衣少女的仙剑上,发出一记清脆悦耳的金石鸣响。
绿衣少女右臂酸麻向后飘退,连忙振腕挥舞仙剑,在身前幻化出一蓬磅礴壮阔的碧澜,以防晓风残月箫乘胜追击切入进来。
哪知楚天混不理睬绿衣少女,身形借力往后飞纵,如一道轻烟掠回屋内。
“喀喇喇!”一名禹余天弟子装束的青衣男子撞碎后窗闯入房中,却是要趁楚天在前头与凡尘和尚等人对峙打斗的机会,趁虚而入劫走翼轻扬。
因此那禹余天弟子使出了潜踪匿形之术隐入房中,却没想难逃楚天的灵觉感应。
这青衣男子姓连名和,与洞寒山等人并列为瀚海四剑之一,与洞寒山私交甚好。
见楚天已然察觉飞退入屋,他想也不想运掌拍向对方的背心。
楚天恍若不觉,身形如弹石般撞向连和,晓风残月箫遽然从肋下反转挑出,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点对手掌心。
连和凛然一惊,左掌化拍为劈“啪”地斩击在晓风残月箫上。楚天的身形趁势欺近,左肘如雷霆之锤向后轰出。
连和反应奇快,施展长袖善舞诀如一张天幕覆盖身前。耳听“啵”的爆响,半截衣袖被楚天的肘劲打爆,连和身形踉跄撞在墙上。
“哧——”剑气如芒,那绿衣少女旋踵而至。她凭空踏步手攥剑诀,犹如凌波仙子飘然入屋,手中仙剑指天画地笼罩楚天周身十八处要害,却是海空阁“云海十三式”中最为灵动飘渺的一式“秋水连天”。
但见剑锋幻舞虚实难辨,其中任何一道虚影都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化为致命一击,令人完全无法预判她这一剑究竟是指向哪里?
楚天见状暗赞道:“难怪海空阁剑法被誉为奇险瑰丽正道第一,当真实至名归!”
他的晓风残月箫招式用老已不及回防,当即凝动左拳打出一记“千疮百孔”,以虚对虚以实攻实。
一串梅花间竹的爆响,拳风剑影尽自消融。绿衣少女面色微微发白,向后退避。
楚天的身躯亦是一晃,左拳上泛起数道淡淡血痕,却是为剑气所伤。
二人交手两个回合,各自占了一次先机,但说起来绿衣少女到底还是略逊楚天一筹。
这时候凡尘与几名正道年轻弟子拔身而起,朝着屋中的床榻飞扑过去。
小羽正守护在翼轻扬的枕边,见状羽毛倒竖勃然怒骂道:“孙子,曾孙子!”身形暴涨十倍,双翅摩云扑击,卷起两蓬沛然莫御的冰寒罡风呼啸而上。
凡尘等人骇然变招抵挡,“砰砰啪啪”掌风拳劲凭空对撞,几个人激灵打个冷战,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寒彻骨,身不由己地飞摔出抛花小筑。
那边连和吃了小亏怒不可遏,光着半条臂膀纵剑上前夹攻楚天。
他的名字里虽然有个“和”字,却是瀚海四剑中火气最大脾气最直的一个,一旦蛮劲上来便不管不顾,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料身形甫起,他猛地感到后脖领一紧,竟被人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拎到了半空。没等看清背后下手的是谁,身躯呼的一声就被人扔向了屋外。
“洞老祖?”绿衣少女看见出手之人,立时凝住仙剑,不敢再有放肆。
楼下众多二代弟子见此情景,也急忙收住身形。有几个脑瓜灵活的,趁人不注意便偷偷开溜。
孰知这几个人没走出几步,就迎面撞上联袂而来的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巽扬剑和洞上原等人,身后更有包括梵一清、袁换真在内的各派长老。
洞天机甩手将苍云元辰剑抛还楚天,扫视一干惊疑不定的二代弟子道:“是谁打头挑事的?”
那凡尘倒也有点儿担当,一咬牙上前一步道:“启禀洞老祖,是我们几个一起商量着来的。”
觉眠大师摇头道:“以暴易暴,岂是我佛门中人所为?凡尘,你嗔怒之心不灭,如何修得正果?今夜便回山去吧,面壁三年罚抄《大悲经》一千遍。”
凡尘迟疑问道:“方丈大师,可有抓到了翼天翔?弟子觉得或可用翼姑娘——”
觉眠大师摇头道:“佛法无边普渡众生,翼师弟的罪自有他来承担,焉能累及其女?你还不快去!”
凡尘不敢顶嘴,只好双手合十道:“弟子谨遵方丈大师法旨。”一路往后退出了抛花小筑的院门外。
巽扬剑也不含糊,眯缝双眼扫过那些个天意门的弟子,看得众人心头直发毛。
袁换真求情道:“师兄,他们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只是做事欠考虑,师兄略作惩戒就是。”
巽扬剑鼻子里“哼哼”一声,说道:“袁师弟,听说最近咱们伙房人手不足?”
袁换真一怔,他身为长老哪会去过问天意门吃喝拉撒这等琐事?便含糊其辞道:“这个……好像是吧。”
巽扬剑点点头道:“很好,这儿有的是人手。一、二、三……十七,十八。嗯,加上这个,十八个也差不多了。今后一年,你们就去伙房砍柴挑水帮忙罢!”
众天意门弟子一个个苦着脸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巽扬剑懒洋洋道:“怎么,是觉得一年太短了?那就三年如何?”
众弟子吓一大跳,急忙道:“一年够了,一年足够了!”
巽扬剑挥挥手道:“那还杵在这儿作甚,嫌我老人家还没看够?”
众弟子闻言如获大赦,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首阳真人和洞上原亦各自打发了门下弟子,惟独那绿衣少女深深看了楚天一眼,颇有不服之意,娇哼道:“楚公子,后会有期!”身形一晃径自去了。
梵一清皱皱眉,略含歉意道:“韵致是我掌门师姐的关门弟子,适才或是在楚公子的手下吃了些亏,故而有些不忿。我去看看,免得她又生事端。”向众人打过招呼,便去追赶绿衣少女。
巽扬剑拍拍楚天肩膀,笑着道:“楚贤侄,你刚刚使出来的那几手可真帅啊。”
楚天一省道:“原来你们早就回来了。”
首阳真人面沉似水,显然还在为门下弟子随意惹事生非而生气,稽首一礼道:“方才多有冒犯,贫道代他们向楚公子赔罪。”
首阳真人是何等身份?竟当众向楚天谢罪。
楚天当下气也消了酒也醒了,恭敬还礼道:“真人客气,我下手也重了些,还望海涵。”
首阳真人摇头道:“天下清平三十余年,这些年轻人自以为师门名声浩大,养尊处优惯了,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是该有人煞煞他们的锐气。贫道非但不会怪罪楚公子,反而要谢谢你,给止念师侄一个教训,于他日后亦大有裨益。”
楚天没想到首阳真人如此通情达理,对碧洞宗的恶感不由消淡许多。
觉眠大师说道:“老衲对楚小施主也曾多有误会,好在真相大白,否则罪孽不小。只是楚小施主铮铮傲骨,何必委身魔门?你若有意,老衲当扫榻相迎。”
楚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我还不惯当和尚。”
他不愿就此话题与觉眠大师等人纠缠,转脸问向洞上原道:“洞掌门,不知令郎可有找回?”
洞上原心事重重勉强一笑道:“翼天翔飞简传书,要用翼姑娘换回寒山。”
觉眠大师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此事敝寺难辞其咎,老衲深感愧疚。”
洞上原忙道:“这是翼天翔一心为恶,与大师何干?”
楚天颔首道:“也罢,等翼姑娘醒了,且先听听她的意思。”
洞上原嘴唇动了动。于他心里,自然希望能用翼轻扬换回儿子,但这样的话毕竟难说出口。
如今,还看翼轻扬醒来后怎样想,是否还愿意回到翼天翔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