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过年
何马不在棺椁里。
楚天急于知道他的下落。
更准确地说只有找到何马才有可能找到失散将近四年的晴儿。晴儿,楚天胸口永远的痛。
“哥哥会永远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还在,大山还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却没有陪伴在晴儿身旁。
他想找回晴儿,他想知道晴儿是不是过得好,兄妹重逢,这是楚天的梦,也是他暗中对晴儿许下的承诺。
“何马早走了。他说他得赶回魔教处理点儿要紧事。”
峨无羁自然无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对楚天的失落,他补充道:“临走前他留了支玉简给你。说是凭着这支玉简你就能联系上他……他还说欢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简呢?”
“在这儿。”峨无羁从袖口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简递给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里,掌心魔气微吐玉简表面亮起一层柔光,慢慢显现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陆各地的分坛地址和联络方式,最底下则有何马亲笔签写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遗憾地收起玉简,恨不得就此肋生双翅飞出地底、飞出北冥城,跨越万水千山遍寻天涯海角。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扬手召来苍云元辰剑,向峨无羁老妈告辞。
“这些天多亏有您照顾,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辈没齿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块儿走!妈,我有空再来看你!”峨无羁兴奋地从角落中一跃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楚天早点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贺,但是自己的这位老妈实在太难伺候。高兴起来又搂又抱,发起火来又拳打脚踢。
再说老妈的这副僵尸尊容实在不敢恭维,几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醒过来,猛睁眼看见她面对面对着自己百看不厌的沉醉神情,那种心惊肉跳、遍体生凉的感觉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丝感动。
“你不准走!”僵尸老妈突然蹦出一句话。
“为什么?”片刻的惊愕和天崩地裂后,峨无羁愤怒抗议。
僵尸老妈笃定道:“你的资质很好,让老娘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为峨世家嫡传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无羁双腿发软一屁股坐下,心里殊无可能成为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悦。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着峨无羁,他想到峨无羁来鬼城冒险完全是出于义气陪伴自己的缘故。但考虑到峨无羁老妈无与伦比的强悍与无可理喻的坏脾气,加之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着实也无话可说。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僵尸老妈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可我总得回家告诉爹一声吧?他要是知道您还在,肯定会乐疯了。”
“不行!”僵尸老妈又看了楚天一眼,“这事让你朋友去办。”
楚天不由瞠目结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记得通知。”
峨无羁不死心道:“那我总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僵尸老妈也不含糊,催动神棺缓缓向上升起。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棺椁脱离乱离火泊升到空中。棺盖刚刚打开,峨无羁一声欢呼就跳了出去,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绝对算不上新鲜的空气。
楚天和他依依惜别,走出多远回过头,还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红色棺椁旁峨无羁一只手拼命冲自己挥舞道别,眼中是满满的绝望、无助和懊恼之色,另一只手却被牢牢地扣在他那僵尸老妈的骷髅鬼爪里……离开鬼城以后,楚天先回双念斋交差,然后前往峨世家替峨无羁传“喜”讯。
这次差事算是“办砸了”,不但没能拿到赏赐,还听了一通训斥,但楚天丝毫不以为意。
他走在外城喧嚣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夜空中姹紫嫣红绽放开来的烟花,无不在提醒说今晚是除夕夜。
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烟火炮仗咯咯地欢快笑着,从楚天身边飞快地穿插而过。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过头追逐他们欢蹦乱跳的背影,曾几何时,自己也玩过这样幼稚而开心的游戏。
在那一瞬间,他的嘴角不觉泛起一缕温馨的微笑。
“砰!”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一朵流光溢彩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宁静。找到了家园被毁的真凶,获悉了晴儿的线索,如梦魇般缠绕多年的心头之殇终于获得了解脱。
他蹩进那条不知走过多少回的小巷,远远地看到幽鳌山的小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幽大哥回来了?”
楚天一阵激动,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又不禁愣住。
桌边一条欣长倩影独对孤灯,默默把盏自斟自饮。
乌黑的秀发垂落腰际,一袭藕荷色柔纱轻轻摇摆脉脉飘来少女浴后清幽怡人的处子体香。
灯火朦胧如真如梦,今夜丽人来。
“傻站着干什么,陪我喝酒。”珞珈背对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慵懒语调。
楚天如梦初醒,关上门坐在了珞珈的对面。
不可否认,灯下的珞珈有一份迥异于往常的妩媚姿态。原本天生丽质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见一张瓜子脸蛋上,新月如钩,星光朦胧,丰润的朱唇半翕半合露出细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细腻的脖颈上,一串珠链在灯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更衬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娆风华。
睁一双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天道:“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热的酒气直喷楚天面门。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开始发烫。
这丫头,永远有手段令自己无所适从。
看到楚天发窘,垂头握拳不敢直视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乱颤。她写意地舒展那双修长玉腿,脚尖有意无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时像有一束无可阻挡的电流通过,下意识地坐直身体。
“你怎么来了?”
“陪你吃年夜饭啊。”珞珈举起杯,笑吟吟说:“同时庆祝我的十八岁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讶异地看着珞珈,举起面前已倒满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珞珈和楚天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欢什么,别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没来由“咚”地一跳,垂下脸躲避开珞珈迷醉乱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个傻瓜。”这一声似喜似嗔,如诉如慕。
“什么?”
他原本想问珞珈知不知道有关大崖山血战的事,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出口。
但还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诉珞珈:“明天我要离开北冥城一段时间。”
珞珈“哦”了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去哪里?”
“南方。”楚天回答说:“我得到了一点线索,或许能够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还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儿,虽然我们不是真的亲兄妹,但她曾经与我相依为命胜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闪烁着缅怀与期冀的光彩,“我发过誓,一定要找到她!”
“还真是个好兄长啊。”珞珈语气淡淡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妹妹?”
“我不愿告诉别人,有人把她抢走。我当年——很傻,保护不了她。”楚天低下头,心里隐隐发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着他轻轻颔首,“可你为什么突然又告诉了我?”
楚天迟疑道:“因为我们有约在先,我必须给你做三年的家仆。”
“是五年。”珞珈立刻纠正道:“别忘了,我被幽鳌山讹诈去了两坛琼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说:“好,五年。”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忽然珞珈又轻轻哼唱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唱过的那首歌谣:“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轻歌幽渺,楚天无酒亦为醉。
忽然一阵香风飘起,珞珈轻盈地跃上桌面,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上来,我要你陪我一起跳!”
这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无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绝的表示,她已经抓住他的手轻轻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对。
桌面并不大,珞珈的身体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
“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跟着我——你很快就会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照在珞珈的俏脸上。
她的脸颊还残留着昨夜宿醉后的嫣红,一如窗外初起的朝霞。
她缓缓睁开眼睛,惬意地舒展娇躯,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了床上。
满地的狼藉,零落的衣裳,似乎都在帮助她回忆起昨夜的那一场相逢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疯狂。
她的眸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扭头寻找楚天。
楚天不在屋子里,他的剑也不见了。
珞珈怔了怔,蜷缩起娇躯轻轻皱眉低哼道:“坏家伙!”
她的心情开始糟糕,百无聊赖地默数窗纸上的破洞,从一数到十九,又从十九倒数回一。
忽然珞珈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脸上泛起一缕娇俏的微笑,像个顽皮的孩子紧紧闭起双眼,发出轻轻的鼾声。
“吱呀!”门开了,楚天站在屋外,衣发上沾满了清晨的寒露。
他来到窗前坐下,静静打量珞珈的睡姿,就像在欣赏上苍最完美的艺术杰作。
屋里静极了,偶尔远处响起一两声新年的爆竹声,有风从窗户的洞孔与缝隙里吹入,带着新春的喜庆与山间的清香。
“嗯……”珞珈不自觉地用玛瑙般通透的玉指支在唇角边,蹙起秀眉想了想说:“是我爱吃的果子。”
“不是。”
“我可不可以用鼻子闻闻看?”珞珈俏皮地皱起她挺直小巧的琼鼻。
“小貂!”珞珈惊喜地坐起身,被单从她的胸前滑落,害得楚天只能避过脸去。
珞珈伸手捧起竹编小笼,问楚天:“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动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楚天回答:“只是想让它代我陪着你。”
他没有告诉珞珈,其实晴儿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那一年在大崖山,他就捕了一只小貂,原本准备用来充饥,却意想不到成为了晴儿最好的玩伴。直至两人离开大崖山时,她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归山林。
莫名的,眼前的珞珈渐渐变成了晴儿……楚天的眼睛有些发涩,他站起身道:“我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