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郎机属于后装滑膛炮,就是在炮尾部位开一个口子,炮弹事先装填在一个铁筒里,要用的时候直接从那个大口子塞进炮膛里,然后点火发射,装填十分方便。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漏气很严重,自然也就威力大减。
不过,永平府皇庄民兵装备的佛郎机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装备的佛郎机没有在炮尾部位侧面开口子,而是直接将炮尾切开,炮弹装在铜制弹壳里,装填的时候拧动炮闩就可以打开炮尾,将炮弹塞进去后再关回去,锁死炮闩,便可以点火发射了。由于密封技术不过关,这种佛郎机在开火的时候依然会漏气,不过比起侧面装弹版本已经强太多了————本身在设计上闭气性就强了一大截,再加上铜制弹壳受热时会瞬间膨胀,进一步加强了气密性,减少了漏气,使得佛郎机威力倍增。十几门能打一斤重炮弹的佛郎机全部装填双倍的霰弹,对着飞驰的骑兵猛轰,那炮火真不是一般的猛,轻敌大意之下,登时就吃了大亏。
一些侥幸躲过了佛郎机猛轰的鞑靼骑兵怒火冲天,朝着长矛手据守的车营缺口猛冲过来,拉开骑弓照着这些长矛手就射!
然而,不等他们放箭,长矛手身后便冒出了数名火枪手,黑洞洞的枪手对准他们,猛地扣动板机!
当枪口喷出烟焰的那一瞬间,鞑靼人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只能在心里安尉自己:不要紧的,明军枪法很差,火铳质量低劣,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然后,他们就像破布娃娃一样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民兵的枪法不好是真的,滑膛枪的精度差也是真的,但说他们的火绳枪制造工艺差,那他们可就不服气了。他们的火绳枪可不是兵杖局提供的那种垃圾,而是龙岩峰通过葡萄牙商人高薪从澳门挖来的技术工人精心打制的。由于钻枪管实在太困难了,龙岩峰换了思路,让他们尝试着用铰接法制造枪管。所谓的铰接法就是选一根笔直的、粗细均匀的钢棒作为钢骨,然后将要用于制造枪管的铁料锻压成细长笔直的铁片,将它烧红,再呈螺旋状一圈圈的绞扭在钢骨上,再经过一系列的锻打、焊接处理,最后取出钢骨,一根枪管便大功告成了。这样制造出来的枪管质量非常过硬,哪怕是倍装药也没事,而且加工起来也快,熟练之后的工匠一天就能造出两三根,而用钻管法的话,怕是得一个月才能钻好一根。而且,为了方便装填,整支枪给弄成撅把式结构,打完一发子弹后打开锁扣装置用力一撅,整支枪管便从接近枪托处一分为二,然后将装在纸制弹壳里的子弹塞进去,尾部划开,让装在里面的颗粒黑火药暴露出来,再将它们塞进枪膛,然后往药池处放一点发射药,就可以开火了。
龙岩峰也知道民兵们枪法不好————一年只能打六七发子弹的兵,枪法能有多好才叫怪事。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再次祭出了缺德大法。枪法不好不要紧,咱加大口径,多用霰弹,这乌泱泱一大片霰弹糊过去,不信打不死你!为了更好地使用霰弹,这家伙和工匠们集思广益,想出了个歪主意:将枪口缩小!
对,不是把口径缩小,是将枪口缩校具体做法就是在枪口处均匀地锯出几个v形的口子,然后小心地加压,将已经呈放射状的枪口重新压拢,再焊紧使其不漏气,这样,枪口的口径比起枪管内径起码小了三四毫米。经过实弹试验,采用这种设计的鸟铳发射的霰弹能打得更远,也更准,那原理就跟你捏紧水管的管口,喷溅出来的水流更细,射得更远,冲击力更强差不多。在二三十米距离上,它发射的霰弹弹着点比没有类似装置的鸟铳要密上几倍,一枪打中三四个人可能做不到,但被瞄准的那个倒霉蛋是铁定要被打成一张烂鱼网了!
百发百中啊有木有!
一枪轰过去连人带马一起轰得血肉模糊啊有木有!
这种设计一大弊端就是没法发射独头弹。枪口缩小了,独头弹根本就射不出去,硬要发射的话就等着炸膛好了。不过嘛,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都说了是霰弹枪了,当然是以发射霰弹为主啦,一帮民兵拿着霰弹枪在二三十米内百发百中就已经很好了,还要啥自行车?发射个屁的独头弹啊!
不过,龙岩峰是个很体贴的人……或者说,他是个很小气的人,总是想将一件东西的价值压榨到极限。在他看来,一支霰弹枪只发射霰弹那是极大的浪费,这可不行。该怎样做才能让一支采取了缩口设计的霰弹枪既能发射独头弹又能发射霰弹?
简单,在枪口那一小截加工出螺纹来,这时候的枪管是没有缩口的,然后再整一小截枪管,这一小截枪管是缩了口的,被固定在个螺帽上,想发射霰弹的话就将这一小截枪管拧上去,想发射独头弹的时候就将它拧下来……
完美!
现在民兵们所使用的霰弹枪全都拧上了缩口装置,射出的霰弹哪怕打出二三十米外了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一团,擦着就伤,挨着就死,在轰轰轰轰的霰弹枪怒吼中,这些试图冲击车营缺口的倒霉蛋纷纷被从马背上揍了下来,死得那叫一个惨。
也有那么一两个特别勇的硬是带着一身血污顶着霰弹枪射击撞向车营。眼看同伴被打得死伤惨重,他们已经怒火冲天,也不用弓箭了,直接抄起弯刀,抡起铁骨朵,照着把守车营缺口的民兵就抡过去!
然后被长达六米的长矛连人带马一并捅翻。
一寸长,一寸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当长昂和黑石炭带着自己的精锐伴当抵达战场的时候,先期向民兵车营发动进攻的鞑靼骑兵已经打出火来了,一批接着一批的朝车营冲去,抛射出一波波箭雨,甚至挥舞弯刀迎着长矛猛撞过去试图撞开个口子。明军车营中,鸟铳和佛郎机的轰鸣声绵绵不绝,甚至时不时飞出一排弩箭,火力猛得出奇,冲上去的鞑靼骑兵纷纷坠马,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血葫芦似的痛得满地打滚失声惨叫的伤员。就算他们忍受着巨大的伤亡冲到了车营的缺口处,也马上就会被长矛捅翻。明军的长矛实在太长了,不等他们手中的弯刀挥出去,便已经捅进了战马的颈部,一些战马冲得太猛,于是受到的伤害越发严重,直接就给捅得对穿,连同骑兵一起穿成一串!
长昂惊讶:“明军的战斗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悍了?”
黑石炭拧着眉头说:“他们结成了车营,难啃了1
长昂也不禁拧起了眉头。
鞑靼人最讨厌的就是明军的车营。在他们看来,明军的战斗力也就那样,骑术不如他们,箭法不如他们,白刃战的勇气和技巧更是远不如他们,但缩进车营后却像乌军把头和四肢都缩进了坚硬无比的壳里,怎么砸都砸不开,任他们撞得头破血流,也撼动不了这个乌龟壳分毫!
这个乌龟壳有多难啃?
试过七千鞑靼骑兵包围八百明军,打了半天,死了一堆人,硬是砸不开这乌龟壳,最后只能用套马索套住战死的同伴的尸体,用战马拖着,嚎哭而去。
这支明军也有七百来人,他们抢在鞑靼骑兵发动进攻之前结成了车营,用长矛、佛郎机炮和鸟铳凶狠地反击着,一边给予鞑靼人强有力的还击一边朝着卫所那边缓慢地移动……是的,虽然由于鞑靼骑兵的四面袭击,整个车营移动的速度堪称龟速,但他们确实是在移动,而不是一味呆在原地挨打!
这说明明军的指挥官是一个富有经验、沉着冷静的狠角色。明军的车营本来就难打了,有这么一个狠角色在指挥,那就更难啃了!
长昂咬牙说:“再难啃也要啃!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们1
黑石炭点头:“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长昂,你的老丈人呢?怎么还没来?”
长昂说:“我岳父说他正在传箭各部,待到喀喇沁部主力集结完毕,马上就会杀过来,将来犯的明军杀个片甲不留1
黑石炭咕哝:“但愿你的岳父靠得住1
长昂说:“放心吧,事关东蒙古各部的生存,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耍小心眼的。”
长昂的岳父是青把都,喀喇沁部的首领。喀喇沁部隶属永谢布部万户,驻牧于张家口至独石口一带,在宣府拥有互市点。喀喇沁部的实力算不上很强,但至少比乌梁海部强得多,而且还拥有互市点,这一点令人羡慕。正因为如此,乌梁海部才投靠了青把都,青把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长昂,长昂为青把都卖命,互市开放的时候就和青把都一起到宣府去蹭岁赏。理论上,青把都是他们这个小势力的老大,现在明军大举进入乌梁海部的地盘,青把都无论如何也要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带头反击,否则以后就没人听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