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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桂扬来到厨房门口,大声道:“老强、老马出来,老爷有话要说。”
两名仆人开门探头,一脸的惊骇。
“咳嗯,以前你们叫我‘老爷’,说实话,我是有点心虚的,现在可以了,因为我刚刚升官,是真正的‘老爷’。”
两人大喜,立刻迈过门槛,拱手恭喜,老强问道:“老爷升的什么官?小旗?”
胡桂扬撇撇嘴。
“总旗?”
“切。”
“百户?”老强瞪大双眼。
“更大。”
两名仆人惊住了,一个道:“千户?”另一个道:“哪有直升千户的道理?得先是副千户。老爷,你究竟当的什么官儿?”
胡桂扬一指脚下,“咱们赵宅的大宅主。”
由惊喜到困惑,再由困惑到失望,两仆对主人的信任降到最低,呵呵笑了两声,老强道:“老爷真爱开玩笑。”
“不开玩笑,两位厂公正在商议是否给我这个职位呢。”
“啊?老爷本来就是这里的家主,还需要别人的同意吗?”
“家主是家主,无非是房契上写着我的名字,宅主是宅主,意味着这所宅子里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命令。”
“所有人?”
“对。”
“除了我俩以外的其他人……”
“全包括在内。”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待得久了,他们早已听明白,这些天驻扎在宅中的官兵来头不小,皆是东西两厂的人,不要说平民百姓,就是朝廷命官,见到这些人也要吓得半死。
自家老爷居然能让东西两厂俯首听命,绝对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假如他说的真是实话。
“老爷还是在开玩笑吧?哪有‘大宅主’这种官儿?”老强笑道,不太相信。
“‘大宅主’是我想出来的,临时任命,没有现成的官称,所以我编了一个。虽说是临时,至少能维持一两个月,还不够厉害。”
“厉害。”两仆敷衍道,老马问:“真正的老爷们还在商议?”
“商议只是流程,他们肯定同意……咦,什么叫‘真正的老爷’?”
“老爷息怒,那边的老爷官儿太大,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厅门打开,一名校尉向胡桂扬招手,“过来。”
“来了。”胡桂扬快步走去,留下两名仆人面面相觑。
“你觉得老爷像是要当官的样子吗?”
“不像,你看‘真老爷’叫他的方式,就是一句‘过来’,咱们的老爷就得乖乖跑过去,哪像是大官儿?”
胡桂扬听不到议论,进到厅里向两位厂公和李孜省拱手,笑道:“我可以做主了?”
汪直与尚铭一个挥挥手,一个使眼色,满屋子的校尉们纷纷退出,一个不留。
只剩四个人,李孜省道:“你是真心要为朝廷效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每月领取朝廷的俸禄,当然要为朝廷效力,此心此情,苍天可鉴……”
汪直最了解胡桂扬,插口道:“算了,少说这些没用的,何三尘是你的老情人,你真舍得抓她?”
胡桂扬拱手道:“厂公此言差矣,何三尘给我神玉,却不给我吸取之法,陷我于危险之中,这些年来,我一直困顿不前,全都拜她所赐。如今她想拿走神玉自己享用,我为什么要同意?为什么还要感念她的旧情?”
汪直向另两人笑道:“瞧,我就知道这小子会说话:你不相信吧,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道理,你相信吧,又总觉得不妥,好像自己已经上当受骗。”
尚铭冷冷地说:“我只感觉到上当受骗。”
胡桂扬笑而不语,等别人替他辩解,果然,李孜省开口道:“不必让他参与机密,无非是在两厂发生矛盾的时候,由他定夺一下。”
“他肯定偏向西厂。”尚铭道。
“不对,他肯定偏向东厂,你们不是将五行教拉拢过去了吗?他正好是个破教主。”汪直反驳道,“而且他是南司校尉,理应服从南司的命令。”
尚铭笑了一声,这名校尉可从来没将南司当回事。
李孜省不耐烦地摆手,“两位厂公都有道理,正好彼此抵消,就让他管几天吧,总比两厂自行其事要好些。”
汪直先点头,尚铭最后也无奈地点头。
胡桂扬上前两步,笑道:“那我就是大宅主了?”
“大债主?你是谁的债主?”汪直问道。
“不是债主,是‘宅主’,宅院的主人。”
汪直皱起眉头,“让你管点小事而已……把大字去掉,只许叫‘宅主’。”
“多谢厂公。”
李孜省起身道:“我先回宫,此子狡黠,兼又桀骜不驯,两位厂公不可掉以轻心。”
汪直与尚铭起身相送,脸色都不太好看。
胡桂扬也拱手相送,笑道:“多谢李仙长将我看得这么重要,请转告宫里,我现在很好‘驯’……”
李孜省目不斜视地走出客厅。
胡桂扬又向前走出两步,“我这就开始管事吗?”
汪直道:“我俩还在这儿呢,用得着你管事?等我俩离开,才由你管事。”
尚铭急忙道:“也不是真的管事,两厂在各处的布置不用你过问,也不许你进屋查看。你只需担负协调之责,两厂的人若是不小心发生纠纷,你要将他们分开,等我与汪公到来解决。若是实在等不及,许你做个临时决定,总之以息事宁人为第一要务,绝不可影响两厂的计划与交情,明白吗?”
“不可影响两厂的计划,我明白,交情……我就有点糊涂了,是不许两边的人走得太近吗?”
两厂明争暗斗,谁都知道,但是从来没人说破,就连汪直与尚铭,在公开场合也要表现出精诚合作的意思,胡桂扬却提出质疑,令两人很是尴尬。
汪直走来,抬手在胡桂扬头上敲了一下,“别耍小聪明,你明白尚公的意思。”
胡桂扬捂头笑道:“被厂公当头棒喝一下,我确实明白了。还有一件事,大家已经接到通知了吧?别我出面‘协调’的时候,谁都不拿我当回事。”
“有问题找韦瑛和梁秀。”汪直看向尚铭,“走吗?”
尚铭点头,慢慢走来,经过胡桂扬身边时,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却是一言不发,与汪直先后出屋,带领随从离开赵宅。
胡桂扬在前后院里走来走去,感觉非同一般,可惜两伙人相安无事,没他发号施令的机会。
逛了两圈,找韦瑛和梁秀各说了几句话,胡桂扬开始觉得无趣,又回到东跨院。
罗氏打开院门,冷淡地说:“现在是白天。”
“所以呢?”
“所以你不该过来。”
“你还没听说吗?两位厂公刚刚任命我做‘宅主’,专门协调两厂人员的来往。”
“什么主都没用,两厂管不到这里。”
“也对,那就请你通报一声,我要求见丁宫女。”
“有什么事?”
“你管不到的事情。”胡桂扬笑道。
罗氏笑了笑,真的转身去通报,很快回来,“丁宫女见你。”
胡桂扬摇摇头,“就剩这一小块地方,我一定要争取过来,做一个真正的‘宅主’。”
“当这个宅主有什么好处?”
“暂时没什么好处,可我就是这样一个脾气,人人都让我老老实实,我偏偏没法老实,非得折腾点事情不可。”
罗氏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公主坐在床沿上,前方摆放屏风,显露出模糊的身影。
胡桂扬痛恨屏风,真想立刻将它推开,最后还是忍住冲动,坐在一张小凳上,扭头看向罗氏,“我要说的事情,你不适合听。”
罗氏从公主那里得到示意之后,走出房间。
“胡校尉有何要事?”公主问道。
“不是什么要事,就是一点疑惑。”
“哦?”
“李孜省今天来了,对我视而不见,连句威胁都没有,于是我猜他肯定是奉命要对我做些什么。于是我主动请缨,希望掌管两厂留驻此间的众多校尉。他竟然同意,还强迫两厂厂公接受,这可有点奇怪。”
“要求得到满足,你却感到奇怪?”
“那是一次试探,不该得到满足。”
“你怀疑李孜省有意将你拉入陷阱?”
“嗯……感觉他是奉命行事,因为他非常不情愿,完全掩饰不住。”
公主想了一会,“李孜省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儿,能奉谁的命?”
“所以才奇怪啊,若是圣旨,李孜省不敢表现得如此勉强,若不是圣旨,谁能命令他?”
“你怀疑东宫?”
“东宫还没这个权力吧,我觉得是怀恩在使计。”
公主沉默一会,“胡校尉希望我做什么?”
“我就是来提个醒儿,希望东宫不要被怀恩骗过。或许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丁姑娘不必太在意。”胡桂扬起身,准备告辞。
“胡校尉稍等。”
公主留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丁姑娘还有事情?”胡桂扬问道。
“我想我知道是谁给李孜省下的命令。”
“不是怀恩?”
“可能是他,但怀恩也是奉命行事,最初的命令出自东宫。”
“呵呵,东宫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而且东宫什么时候取得这么大的权势,能让李孜省听命?”
“详情我不了解,但是东宫的确发生一些事情……请胡校尉耐心等候,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公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胡桂扬也不逼问,拱手告辞,他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罗氏送他到院门口,“这里也归‘宅主’了?”
“快了,真到那一天,你会听从我的命令吧?”
“要看是什么命令。”罗氏笑道,妩媚丛生,随即关门。
胡桂扬发了一会呆,喃喃道:“有她在,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丁姑娘的身份。”
他又开始到处巡视,最终回到前院,别人的态度变化不大,老强、老马却抢着来讨好老爷,一人捧酒,一人端着果脯蜜饯,紧跟其后。
“家里还有这些好东西,怎么早不拿出来?”胡桂扬边走边吃,两名仆人只是谄笑,不做解释。
入夜之后,胡桂扬还是到东跨院休息,以为能睡个安稳觉,刚躺下不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胡桂扬披衣出屋,罗氏正好也出来,看到他立刻转身回屋。
“哪位?”胡桂扬向院外喊道。
“闻不语。”
胡桂扬打开院门,“急事?东西两厂打起来了?”
“没打,是梁镇抚,他出了点问题,需要教主去看看。”
胡桂扬笑道:“在这里要叫我宅主。哈哈,终于有事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