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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至,前院的官府异人陆续来到后院,三五成群,互相小声议论,表明他们不是哑巴,此前只是不愿意跟胡桂扬说话。
人太多,而院子太小,随着官府那边的异人数量越来越多,三十余名江湖异人开始感到压迫,原本分成三伙,渐渐聚成一伙,站在正房前方。
萧杀熊个头最大,总是第一个忍受不住,仰头大吼一声,迈步走向对面的人群,关木通等人急忙开口阻止,萧杀熊却跟没听到一样,“这么小的地方,是要把人闷死吗?”
官府异人已经达到四五十人,腰间全都配刀,个别人不至一把,但是谁也没有动刀,双手或拳或掌,暗暗蓄劲,警惕地盯着巨人。
萧杀熊谁也不看,径直向前走,正对面的几名官府异人稍一犹豫,给他让路。
萧杀熊来到墙根下,一拳击出,打出一个窟窿。他痛恨的目标不是人,而是墙壁。
官府异人看了一会,开始模仿,对他们来说,这不止是拆墙破屋,更是一种宣泄。
胡桂扬早从卧房里搬出一只凳子,正坐在门前打算看热闹,没想到第一场热闹就是这个,“嘿,那是正厅,赵宅当初花钱最多的地方!”
没人听他的,连一些江湖异人也走过去帮忙,像是一群受到激励的蚂蚁,而那一排屋子不过是几片即将被啃光的鲜嫩树叶。
胡桂扬惊讶了一会,耸下肩,他没办法阻止,甚至没资格阻止——赵宅并不属于他。
“京城内外有的是房子需要拆掉,房主还会给工钱,你们却偏偏拆这里,可没人愿意为此给你们银子。”
站在旁边的江东侠道:“地方的确小了一点,容纳这么多异人已很勉强,更容不下李刑天和太子丹比武,萧杀熊难得聪明一次。”
胡桂扬嘿嘿地笑了两声,眼睁睁瞧着对面的几间房子变成废墟,大块砖木都被扔到两边,二进院、后院由此贯通,地方大出一倍不止。
一旦并肩做过事情,哪怕是极不起眼的小事,彼此间的敌意也会减少,江湖异人退回原处时,官府异人向他们点头,甚至拱手相送。
“萧杀熊的确聪明。”胡桂扬惊讶地说。
官府异人退到另一头的墙下,影影绰绰地融成一片。
胡桂扬笑道:“还不如在中间点起一堆火,看得清楚……”
“好主意。”刚刚走回来的萧杀熊立刻转身又往中间走去,大声道:“将木头都堆到中间,咱们点火!”
篝火很快燃烧起来,先是黑烟滚滚,逐渐变成纯红的火焰,冲天而起。
这样的火焰,远远就能看到,但是没人过来询问,整个京城似乎都背转过头,决意不干涉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胡桂扬看着火光,“小时候总有在家里放火的念头,今天终于实现,可惜不是我动手。”
“胡校尉不喜欢这里?”江东侠问道。
“喜欢,就因为太喜欢了,总想做点破坏。”
江东侠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两声,含糊过去。
胡桂扬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条狗,好几天没看到了,起身喊道:“大饼!”
没有汪汪的回应,萧杀熊正好走回来,“哪来的大饼?只有几样塞牙缝的小点心。”
“我的那条黄狗,脖子上曾经带过玉佩。”
“哦,那条傻狗,每次服食金丹都要闻它身上的臭味,应该是死了吧。”
“肯定是跑了。”胡桂扬喃喃道,大饼对危险极为敏感,绝不会留在险地。
对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胡桂扬,有人找!”
胡桂扬一怔,迈步向前院走去,到了篝火附近,转身向两名跟随者道:“找的是我。”
关木通与江东侠同时笑笑,老叫花子道:“我俩给胡校尉当跟班。”
“我不需要……”胡桂扬明白过来,“赵阿七都说了?嗯,谷中仙可能要利用我转移神力,你们虽然‘不信’,但是不能放任,对不对?”
两人只是笑,一个笑得谄媚,一个笑得含蓄,都不回答。
胡桂扬不在乎,绕过篝火来到官府异人面前,“谁找我?”
一个声音回道:“大门外。”
胡桂扬又走,关木通、江东侠跟在身后。
“花大娘子!”胡桂扬没想到拜访者竟然是她,“你怎么来了?”
“我的东西还在这里没搬走呢,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胡桂扬这才注意到,街上有不少人,全是锦衣卫,许多人骑马,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
“进来,当然可以进来。”胡桂扬看向花大娘子身后的两名校尉。
校尉走开,花大娘子进门,“后面在干嘛?放火烧屋子吗?”
“中间一排房屋被拆了,他们点火照明。”
“照明点灯笼啊,为什么要拆房子?你也不管管。”
“呵呵,我怕他们连我一块拆了。”
“嘿,原来你也是欺软怕硬,还说什么胆子大?”
“再不敢说了。”
花大娘子进入厨房附近的一间小屋里,收拾东西打包裹,“人我已经打发走了,银子还剩些,一直放在你的房间里。”
“咦,我怎么没看到过?”胡桂扬与两名“跟班”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床下,自己找去。”
花大娘子一边唠叨,一边整理物品,打成两只包袱,觉得差不多了,走到门口,向关木通和江东侠道:“我跟两位不熟,但你们肯定吃过我做的饭。”
两人点头,关木通对谁都赔笑脸,“吃过,厨艺上等,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佳美味。”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个傻弟弟不懂事,每次都是害人害己,估计今晚难逃一死……”
“我可没有……”
胡桂扬正要为自己辩解,被花大娘子打断,“我在跟客人说话,你别插嘴。”
胡桂扬真就闭嘴,花大娘子继续道:“但他毕竟是自家兄弟,我得让他交待一下后事,安排一下财产什么的。”
关木通与江东侠愣了一会,终于醒悟,一起告退,走到二进院门口,能够监视到房间,却听不到说话。
花大娘子示意胡桂扬进屋,然后将门关上,“不提赵宅,你在别处还有房子吧?”
“有。我真要交待后事啊?”
“你有多大把握能活过今晚?”花大娘子反问。
“没多大把握,就算侥幸度过今晚,以后几天也不好过。”
“那就得了。”花大娘子从袖子中取出笔纸,“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若死了,就将房屋、财物都留给我,我给你办丧事,若有剩余就平均分配,赵家人多,谁也分不到太多,聊胜于无吧。”
“丧事可以从简。”胡桂扬研墨写字,“这样就可以了?不需要见证人什么的?”
“你按手印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胡桂扬刷刷写就,“我有一条黄狗……”
“大饼嘛,什么破名字,在我那里混吃混喝呢。”
胡桂扬笑道:“果然是条聪明狗,请花大娘子好好照顾它,财物无需分配,你留着养狗吧。”
“嘿,你对狗倒是挺好,从前对自己亲戚也没这大方过。该分就分,养条狗才能花几个钱?剩饭剩菜随便它吃,大鱼大肉就别指望了。”
花大娘子连印泥都带来,胡桂扬签字按手印,茫然道:“本来还没什么,这么一弄,我好像真的命不久矣。”
“都是你自找的。”花大娘子双手拿起纸,吹吹上面的墨迹,然后小心折起,收入袖中,“还有什么要说?”
“没了。”
“好,那就该我说了。”
“你不是一直在说吗?”
“少贫嘴,刚才是闲聊,现在才是正事。嗯,我找到那个沈乾元了,他还在南城……”
“花大娘子家住城外,对城里比我还熟,找人真快。”
花大娘子一皱眉头,“这有什么,赵家几十个女儿,嫁的人家几乎遍布全城,我住城外,但是每次进城都要走一圈,当然比你熟。你到底要不要听?”
胡桂扬摇摇头,“没必要了,找沈乾元是为了见谷中仙,我已经见过此人。”
花大娘子沉默一会,“见人之后你就没想过通知我一声?为了寻找这个沈乾元,我发动了至少十家亲戚。”
“抱歉,是我做事不周。”
“算了,估计你也出不了这座宅子。”
“呵呵,你能进来就已经很难得了。”
“三十九替我说话,我才能进到胡同里。”
“石桂大也在?”
“嗯,把守胡同口,我问他要不要进来看看你,他说没什么可看的。唉,自家兄弟闹成这样。”
“他不来也对,万一我还能活下去呢?”
“真有那个万一,我立刻替你办一门亲事。”
“哈哈。”胡桂扬大笑,心中充满对花大娘子的感激。
“公主那边有信儿了。”花大娘子还有一件正事要说。
“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让我转交这个。”花大娘子从荷包里取出一枚玉佩,“这算什么,定情之物吗?你还敢说自己与公主毫无瓜葛?”
胡桂扬接过玉佩,靠近灯光仔细察看。
那是一枚普通的白色玉佩,只在边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晕,像是瑕疵。
“这不是定情之物,这是……另一个人托公主带给我的。”胡桂扬没提皇帝二字。
“什么意思,它能救你一命?”
“我不知道。”胡桂扬还是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只知道这块玉佩必不寻常。